家里房子緊張,我不與父母住一塊,兩個兄弟就與父母住在一室。
在地里,一起打菜的幾個朋友停下手里的伙計暢談起來。
說來說去,說到父母的那點屋事。最后,幾個朋友表示自己已經長大了,與父母再同處一屋,實在不像話了。我們都很認同這種說法。
我就考慮自己的住處問題。讓兄弟替屋,到父母屋里住,心里過意不去。于是我就更賴在了第二個家,云妹家。
云妹是我小時候的玩伴。那時,她家剛剛蓋的新房,雖是土坯房,可共有寬寬敞敞的五大間,其中三間是能睡人的大火炕。這樣云妹的父母,兄長,云妹與姐姐們都能各占一間。我沒有姐妹,總羨煞有姐妹的人。更想象著,云妹與她的兩個姐姐同住一室,一早一晚,有說有笑是多么的幸福快樂啊!
想象著云妹與兩個姐姐在一起的歡樂,也不愿聽自家父母總是好好學習,好好學習的說教,我的腿動不動就溜到云妹家。
經常,我與云妹坐在炕沿上,看她兩個待嫁的姐姐編制草辮。一桄(guang)草辮當時能賣三毛錢,姐姐們不時的賣它幾十塊錢。在我當時的眼里,云妹的兩個姐姐都是能呼風喚雨的大富翁。
兩個姐姐也會湊過來許多編織草辮的同齡朋友。一屋女孩子們有說有笑,談論著街坊四鄰 ,前后村的風流軼事,憧憬和討論著自己的未來,等待著心上小伙的各種零星消息。我與云妹有時都聽得臉紅心跳,可就是邁不開腿走掉。她們只要不攆我倆個,我們總賴在屋里聽他們東扯西拉。她們也會派給我們一些活計,如端茶倒水,整理草秸,還有散落在地上的草辮等。
慢慢的,姐姐們又開始用鉤針鉤活,這時收益就比較大了,當時活好時一天能掙三十多塊錢。姐姐們看著閑的無事的我們,就在不忙的時候交給我們怎么做,她們忙不過來時,我們也幫忙。這時的我,成了一個不被人討厭的,有用的人。我們的關系開始更融洽,我開始搬了被窩卷住在她們家。下雨陰天的就吃住在她們家。
她家的大伯,大嬸脾氣也極好,大嬸是個不識數的文盲,大伯像個有文化的人。記得,他們家人多,熱鬧的時候,炕里炕外的坐滿一屋,大伯就開始講《水滸》,《楊家將》等等。我在家里,經常聽小說,總能插上幾句。這讓他們不再拿我當小屁孩。大伯就單獨對著我大談各種見聞,并囑托想象,安排我的未來。也許只有我對他這一套能表現出熱情,他的子女們都在那忙自己喜歡的事情。這讓我洞見了一顆雖身在草芥,但希望火花并沒泯滅的可貴的心。可惜,他們家孩子對學習興趣不大,大伯一顆火熱的心只能寄托在一個不相干的人——我身上。我也因此受到她家優厚的待遇。吃飯時,他們真誠的一再邀我坐在桌前,睡覺也占了他們家的一席之地。這讓我幸福又滿足,感覺自己也有了姐妹親人,心里增添了許多的歡喜與力量。
在他們家,住了幾年呢?小學幾年常住。初高中幾年,放假后,搬著鋪蓋卷就去他家。去其他人家住,就成了牙祭。
大伯家的幾個姑娘陸續出嫁,家里漸漸冷清。后來,云妹也出嫁了,我找不到去他們家的理由了。第二個家只能住進夢里。
前幾年,大伯得了腦血拴。我回老家時,總看見老伯拄著拐杖站在村頭。我總把給父母帶的禮品分給他一些,可總被大嬸送回來。我知道,我連孝敬他們的機會都沒有了。
年事已高的大伯,又得了腦溢血,離我們而去了。大伯那對未來的滿滿期待,對我一介平民深深的期望,經常讓我從夢中醒來。
于是心里默念,大伯一路走好。
我也會走好,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