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和舊年的憂悒中彷徨
上闋
好像僅僅在被窩里懶洋洋地翻個身,三百六十五個晨昏里的所有動容的情節(jié)和不動容的舊事都在不經(jīng)意的反側(cè)間掀起,又壓服。歲歲年年年年歲歲的流年總會負載許多苦苦挽留而終歸挽不回的無常,和不期然卻如魅纏身的無奈。
流失的追憶一如圣誕的鐘聲漸淡漸遠,每度重溫都更深切地意味著更銘心刻骨的失重。雖說還有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的些許暖色涂抹著暗啞的星空,可是身不由己的塵囂以及霧鎖重洋的邈遠,怎經(jīng)得起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歲月有時很像一支疲憊的老歌謠,舊唱片在殘喘的留聲機上磕磕碰碰地顛簸,蒼茫的霧靄烘托更蒼茫的層峰,讓你陡然驟生波自靈魂深處的顫栗:在這樣的寒冬,四季說不準(zhǔn)會在這樣的寒冷中老去。
獵角震落了去年的松果,棧道因進香者的驢蹄而低吟。變異而傾斜的天空負重萬鈞雷霆從西北猛撲東南,倉皇的逃生路上遺棄著一城滿滿的春天和爬滿女墻的深深草叢。此時高齋臨海,讀老杜暮年詩篇,不覺暮色正涉江而來。百年心境浸潤赤裸的踝骨,藍橋下焦渴的瞳孔穿渡恣肆白頻洲的洪峰,任由心往第十八重地幔沉沒。
歲月啊,歲月趟著坑坑洼洼的淤水路面,一路飄撒冥錢般的日歷紙,送走愚人節(jié)絕響、飛人英姿、疏影橫斜的梅郁浮香。隨手梳攏那綹略顯蓬松的頭發(fā)踩過薩克斯管吹翻的潘朵拉魔盒,青春行色匆匆地趕來參加例行公事的點名。耶路撒冷的橄欖樹銹了,零散的槍彈扳指頭計數(shù)巴格達荒野綠慘慘的磷火。
天邊,唱詩班依舊傳送禮拜的贊美詩。
下闋
把心情盤起再散開,在新年和舊年的憂悒中,除了彷徨還是彷徨。
已經(jīng)習(xí)慣了閉目合十默數(shù)子夜穿渡華年的倒計時,更習(xí)慣揉揉惺忪的睡眼睜開卻尋不到新年氣息的亙古麻木。虎林的舊年還在幻化公元前那場祈年的舞蹈,句首邊城的翠色一直蔭潤著嘉陵江畔纖夫的雄奇漁謠。古吳越杏花依舊在寒流里醞釀開春的第一心花瓣,冀北寒梅并沒有因著歲序的迭更而綻放,綻放那爽朗的明媚。
不要,請不要去調(diào)試那山那水那年花開的音符,記憶已無力透支越走越遠的千山萬水,夜來香最不堪回眸粗心的五陵年少。守靈之夜虔誠守望毫不吝嗇的神喻,把長安無恙塞入漂流瓶,卻不知今生能否貼隨潮汐,如愿抵達你緋紅的腮邊。不要,請不要去翻譯那云那月那地老天荒的鐘鼓,就擔(dān)憂一拿到陽光下,最后的一抹晚霞會帶走殘存的體香。
即使玄黃顛覆,禹谷淪陷,伽瑪射線強烈扭曲星球有序的弧線,我也依然深深愛您;即使芳菲不再,滄海桑田,冰雪主宰核冬天的故國,我也依樣深深地愛您-----親愛的,你知道嗎?
然而,此時卻只能無奈,無奈地用酒精將彌留的回光釋放,風(fēng)干的心瓣一任江濤枕著舊年的尸骸彌撒高一腳低一腳的曲調(diào)。看看蒹葭蒼蒼,新年猶入舊年的天色低頭思想蓮的心事,抬起頭,自問今生的你我怎么解讀那千年萬年的青山,和那千年萬年的斜陽阿。
或許冬天編織不了春天的童話,菩提樹底繁衍的,也許命定是無鳥的夏天。沒有了記憶和奢望的日子依舊不緊不慢四平八穩(wěn),牧師鎮(zhèn)定地摘掉眼鏡合攏藏青色經(jīng)書,從容伸指畫十,作最后意味深長的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