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弟弟不大點的時候,就開始了和爸媽分居的生活。父母一屋一炕,我和弟弟一屋一床。床很大,尤其在我們還小的時候,由于要接近中央的風扇,以及取暖,膽小等原因,我們利用的,其實只是那張大床很小的一部分。冬天總是極冷,各蓋一床厚被之外,還要在兩人之上橫一條大交被,一晚上你爭我奪,靠的更緊更近。
小孩子總少不了惡作劇的。一個安靜得狗吠一聲全村都能聽見的晚上,我睡不著,想起來白天嚼了很久的那塊甜滋滋的泡泡糖,不禁回味起吹泡泡的動作。竟也發出了“啵啵”的好像氣泡破裂的聲響,樂此不疲。聲音盡管非常小,但可把他嚇壞了,他扯我的被子,姐,你聽見那聲音了嗎?我可不理他,好玩著呢,繼續“啵”、“啵”。他繼續喊,但我巋然不動,他聲音顫抖起來,見喊我不醒,終于悉悉索索地去摸燈繩,開了燈,卻也不敢動,就只是看著空蕩寂靜的屋子,看了有那么好一大會兒,又關了燈,鉆進被窩了。我繼續“啵啵”了一陣,但他怎么都沒反應了。我好想問他是不是睡著了,還是正縮在被窩里快嚇死了呢。后來,我覺得沒意思,就不知覺睡著了。
但更多時候,我遠比他膽小,半夜起來尿尿,無論什么時候,我都要把他轟起來,必須要在離我不足五米的地方背身盯著我才行。他就不用,那時候他小,直接站上窗臺,打開窗子,飛流直下三千尺,瀟灑豪邁得不行,而我就在他的身后,氣得嗷嗷叫。
家里攏共就三間北屋,一間進出做飯接水的堂屋,兩間臥室,根本沒有客廳之說。如果有人來找我玩,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大床最里面鋪一床被子蓋,然后看著。幸好那時我和朋友間沒有什么忌諱之談,不然多不方便。還記得是六年級,我帶著幾個城里的同學參觀我家,向他們介紹起這就是我聰明的弟弟時,他坐在床角,眼睛透亮地看著我們,像一只無辜而可愛的小獸。而現在忽然想起,我應該這樣介紹,他才是我人生中第一個閨蜜,當然,也是最特殊的一個。
然后有一天,按爸媽的意思說,我們都太大了,我又快訂婚,再睡一塊兒,不合適。于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院子里的偏房收拾了出來,由于還沒弄利索,就又將就了一晚。那一天他都不怎么說話,我就問他,我結婚你高興嗎?他說高興啊,姐夫那么好,對你那么好。我說那你怎么一天蔫了吧唧的。他說我也不知道。屋里早關了燈,農村的夜晚真的是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他又講,你想啊,在你沒結婚之前,我是你的弟弟,對你來說,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再比我更親的人了,然后你結婚了忽然有了老公了,我就變成了你的次親,然后你就會有小孩,我就變得更次。我會離你越來越遠,甚至再去你家,就成走親戚了。不提東西都不好意思。你不覺得這一切很怪嗎?那是我們最后一次睡在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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