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用在華元身上,再合適不過。
他是春秋時期宋國人,官至右?guī)煟涣辛洹?/p>
在宋國,六卿乃是眾臣之首,歷來由公室貴胄擔任,也可以說是宋國的元老院。
那個年代,宋國內(nèi)憂外患,政局動蕩。
國內(nèi),幾大家族之間矛盾重重,明爭暗斗,國君不能壓制。
國外,晉、楚兩大強國爭霸。中原各國被裹挾其中,陷入連年戰(zhàn)爭。宋國時而投靠晉國,時而投靠楚國,有如風箱中的老鼠,兩頭受氣。
在這種情況下,華元卻連續(xù)侍奉宋昭公、宋文公、宋共公、宋平公四朝國君,不但將國內(nèi)的動亂逐漸平息下來,而且游走于列國之間,穿針引線,一度將晉、楚兩大強國拉到談判桌上來簽訂和平協(xié)議,史稱“弭兵會盟”。
他為什么這么牛皮?
因為他是史上第一個吹牛皮的人。
華元,春秋時期宋國執(zhí)政大臣
?公元前607年,在楚國的指使下,鄭國派兵入侵宋國。宋文公派華元為統(tǒng)帥,起兵迎擊鄭軍。
那個年代打仗,統(tǒng)帥是要親自上戰(zhàn)場的。
統(tǒng)帥乘坐的戰(zhàn)車,叫做戎車。駕車的車夫,稱為御戎。
御戎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擔任。首先,他必須是貴族,而且是有一定地位的貴族。其次,每次大戰(zhàn)前夕,要通過占筮來選擇御戎。也就是說,統(tǒng)帥的車夫,并非固定的人。
春秋時期戰(zhàn)車,標配三人:御者在前,車主在左,還有一人稱為車右
?那一次,華元的御戎叫做羊斟。
不知出于什么考慮,或者是因為疏忽,華元在戰(zhàn)前殺羊犒賞將士,偏偏漏了給羊斟分一杯羹。
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兩軍對峙,華元一馬當先——確切地說,是一車當先,沖向敵陣。
雖說身先士卒是件好事,但他未免跑得太快了。
在羊斟的駕駛下,戎車簡直是飛一般掠過原野,將大部隊遠遠甩到了后面。
華元不得不提醒羊斟開慢點。他對羊斟說:“平安才能到家,是不?”
羊斟將馬鞭甩得“噼叭”作響。
華元又說:“超速駕駛很危險的,萬一發(fā)生故事怎么辦?就算不發(fā)生事故,輾壞花花草草也是不對的……我日,我是全軍統(tǒng)帥,你得聽我的!”
羊斟說:“你說得對,昨天分羊,是得聽你的;可今天打仗,你得聽我的。明白?”
羊斟說著,猛地一拉韁繩。戎車在敵陣前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華元被甩了出來。
華元在半空中明白了一個道理——得罪誰你都不能得罪車夫。
然后就被重重地摔到了地面,成為了鄭軍的俘虜。
這一戰(zhàn),宋軍慘敗。
宋文公得到消息,馬上派使者到鄭軍大營,要求贖回華元。
鄭軍統(tǒng)帥隨口說了一個數(shù):兵車百乘,良馬四百匹。而且不許還價,還一次價就翻一番。如果嫌貴,咱們可以將右?guī)熝b在鐵籠子里,帶回鄭國去展覽一個月;然后再送到楚國,在郢都動物園長期飼養(yǎng)。
宋文公收到賬單,二話不說,馬上安排發(fā)貨——如果堂堂宋國右?guī)煴凰偷匠フ褂[,宋國的臉可就丟大了。
沒想到,剛送去五十乘戰(zhàn)車和兩百匹馬,華元就擺脫看守,跑回來了。
他為國家節(jié)省了五十乘戰(zhàn)車和兩百匹馬。
宋文公很高興,帶著大臣們出城迎接這位敗軍之將。羊斟也在其中,誰都以為他死定了。
華元卻只是拍了拍羊斟的肩膀,說——
“如果不是你的馬不聽使喚,我又怎么會被鄭國人俘虜?”
羊斟汗流浹背,不敢接茬。當天夜里,羊斟便收拾行李,逃到了魯國。
華元就是這樣一個人。
心胸遼闊得宛如秋天的大海。
宋國人甚至認為,這是一種軟弱的表現(xiàn)。
所以,當華元負責監(jiān)工修筑城墻的時候,民工們故意當著他的面唱了一首歌:
“大眼兒突突,大肚皮挺挺,丟盔棄甲逃回家,好在漂亮的胡須還在臉上,沒有被刮!”
這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華元憋紅了臉,教隨從們唱道:“有牛就有皮,倉庫里多得是,丟盔棄甲有什么了不起?”
古代制造盔甲盾牌,都要用到牛皮。華元的意思是,盔甲丟了還可重置,原料很充足,不勞你們操心。
民工們又唱:“就算有牛皮,上哪弄漆材?”
華元一聽,趕緊對隨從說:“快離開這里,他們?nèi)硕鄤荼姡蹅儾皇菍κ帧!?/p>
由此可知,華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吹牛皮的人。
接下來,他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
?公元前595年九月,楚莊王親率大軍進攻宋國,包圍了宋國首都商丘。
大伙知道,楚莊王,春秋五霸之一,不是鬧著玩的。
宋國人一邊守城,一邊派人向晉國求救。左等右等,卻等不來晉國的救兵。
宋文公決定向楚莊王求和。可是這個時候求和,相當于打牌抓了一手臭牌,只能任人宰割。
誰都不想擔任使者。這種事情弄不好,很容易就成了賣國賊。2490年后,李鴻章的遭遇,便是……后車之鑒。
華元卻坦然接受了任務(wù)。
他回到家里,焚香淋浴,然后換上一套黑衣黑褲。三更時分,他偷偷地溜出了家門,縋城而下。
他的打扮大概是這樣的——
?華元就這樣混進了楚軍大營,摸到了楚軍統(tǒng)帥公子側(cè)的營帳。
公子側(cè)睡得正香。
華元嘆了一口氣,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頂在公子側(cè)的咽喉上,然后叫醒了公子側(cè)。
他告訴公子側(cè),商丘城里的糧食已經(jīng)吃光了,連老鼠都捉光了。楚國如果再不撤軍,宋國就要回到原始社會,準備吃人了。
公子側(cè)問他究竟想干什么。
華元說:“你們后退三十里,我們就投降。否則地話,我就殺了你,然后自殺。”
公子側(cè)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擊掌為誓。第二天一早,公子側(cè)向楚莊王請示,楚莊王答應(yīng)了華元的要求。
于是楚軍后撤三十里,宋文公出城投降。
由于華元的努力,楚國人提出的條件并不太苛刻,宋國總算是保住了。而華元本人,作為人質(zhì)被派往楚國,在那里住了整整六年才回來。
這位被宋國民工嘲笑過的人物,卻在楚國贏得了尊重。甚至包括楚國令尹公孫嬰齊這樣的實權(quán)派人物,都對華元極為恭敬。后來,當晉國和楚國都對持續(xù)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戰(zhàn)爭感到厭倦的時候,華元主動奔走,上山西,下湖北,用了兩年時間來消除雙方分歧。
公元前579年,弭兵會盟在宋國。在華元的見證下,晉、楚兩國約定:“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災(zāi)危,備救兇患。”
我想,如果那個年代有諾貝爾和平獎的話,委員會應(yīng)該不吝于頒給華元一塊獎牌吧。
?順便說一句,弭兵會盟帶來的和平,僅僅維持了四年。公元前575年,晉、楚兩國之間便又爆發(fā)了規(guī)模空前的鄢陵之戰(zhàn)。有人以此貶低華元的作用,認為他做的事情意義不大。而我倒是覺得,正因為這樣,更加體現(xiàn)了華元的了不起,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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