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F】
昨天我在商場急行的時候，突然有熟悉的旋律飄入我的耳朵，我陡然停下腳步，凝神細聽，一股暖意流經心田，不覺中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人的笑臉，隨即我的心被扯痛了一下，淚水滾落。
“紅茶館，情侶早擠滿。依依愛話，未覺悶。跟你一起，暗暗喜歡，熱愛堆滿，你身邊伴，情侶一般……”
一首老歌，就這樣牽動了我的思緒。
忽有故人心上過，半是惆悵半是傷。
01
風靡亞洲的《紅茶館》，是一代人的記憶，陳慧嫻純凈舒服的聲音，撫慰了無數青春躁動的心靈。
香港粵語歌的鼎盛時期，正是我在大學的時期，粵語歌陪伴了我的整個大學生活。學校廣播經常播放粵語歌，不會粵語的我們，每天被歌曲磨著耳朵，多少也能聽懂哼唱幾句。走到大街上，商店里的高音喇叭像是在歌詠比賽一般，張學友與劉德華同臺競技，只不過各唱各曲，各領風騷，路人不知道聽誰的好。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回憶，有著個人的特定回憶，也有群體的共同回憶。能夠在某個時點從腦海里勾出來的記憶，應該是深藏在心底的隱密人或不可說的事。
同聽一首歌，是他留給我的回憶。
我喜歡陳慧嫻的歌，《千千闕歌》《紅茶館》《飄雪》《歸來吧》，每首都是經典。
那個時候，移動電話還沒有傳到內地，更不用說擁有聽歌的MP3。想要聽歌，只能寫信給學校廣播站點歌。我沒有點過歌，但是，每天都能聽到我想聽的歌，也就是陳慧嫻的歌。我很好奇流行歌曲那么多，為什么每天都播放陳慧嫻的歌？
為了消除我的疑惑，我的同宿舍閨蜜燕子跑去學校廣播站申請做兼職播音員，她說要幫我找出答案。
一個星期后，我們開始關注一個男生，因為他長期霸占學校廣播站點歌的名額，而且只點陳慧嫻的歌。
肖蕭，中文系，班級學習委員，中等身材，愛打籃球但沒有進校隊，愛吹笛子，性格有點孤傲，人緣一般，長相一般。
“就這些？”我望著燕子不滿意地問道。
燕子被我氣笑了，雙手推著我，讓我趕緊兌現請她去校門口下飯館的承諾。
我們到飯館后，發(fā)現沒有空桌了。老板問我們介不介意拼桌，待我們同意后，老板帶著我們走到一個男生的桌前。
我們一邊等菜上桌，一邊旁若無人地聊天。
我忍不住問燕子，“那個肖蕭為什么每天都點播陳慧嫻的歌呢？一個男生為什么喜歡聽女人唱的歌呢？難道他是給他女朋友點的歌？……”
“他點給自己聽的！”
我和燕子被突如其來的男聲驚住了，我們幾乎同時轉頭看向說話的人，實在沒想到坐在對面的人就是肖蕭！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的閑話，真是太尷尬了！
我們就以這種神奇的方式認識了！
02
沒認識之前，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他。認識了之后，好像隨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在飯?zhí)贸燥堈易坏臅r候，眼睛一下子就能看到他的旁邊有空位。在操場散步的時候，人聲鼎沸的籃球場上，眼睛一掃就能看到他投籃的矯健身影。在早讀的小樹林里，隨便一坐，抬頭就看到他在不遠處晨讀的側影。
“世界有那么小嗎？”我不解地問燕子。
燕子嘿嘿一笑，我拼命地搖著拔浪鼓。
只是，同一個時間，同聽一首歌，而已。
在晚霞的余暉里，聽陳慧嫻激情高昂地演唱：“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于遠方我路上，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在秋風秋雨的蕭瑟里，聽陳慧嫻柔聲淺唱：“又再想起你，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去驅走我冰凍，冷風催我醒，原來共你是場夢像，那飄飄雪淚下，弄濕冷清的晚空……”
在知了恬噪的暑熱里，聽陳慧嫻傾情婉唱：“隨浪隨風飄蕩，隨著一生里的浪，你我在重疊那一剎，頃刻各在一方，緣份隨風飄蕩，緣盡此生也守望，你我在凝望那一剎，心中有淚飄降……”
無論我走到哪里，正在干什么，同一個時間，總是被同一個人的歌聲追趕和包圍，而且還有另一個人與我一起在歌聲里游蕩和浮沉。
兩處知音同聽曲，此生有幸共嬋娟。
03
大學生活總是忙碌而充實的，從最初的新奇新鮮，到習慣之后的按部就班，日歷一天一頁地翻著，一直翻到大二的某個黃昏。
燕子回家過周末了，我一個人飯后去泡圖書館。當我正在跟一道高數題較勁的時候，一張字條落在我的桌子上。
“有人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我起身走到窗戶邊往一樓看，看到肖蕭正站在離門口不遠的一棵樹下，藍色的襯衣，白色的褲子，還有潔白的鞋子，手里拿著一根笛子。
我收好書本下樓，看我出來了，他一臉笑意地迎著我走了兩步，又停住，我感覺到他的拘謹。
我一臉疑問地望著他，還沒開口說話，他忙不迭地說道，“我終于練好了《紅茶館》的曲子，我想吹給你聽?！?/p>
我的心里一股暖流經過，微笑著點點頭。我愿意洗耳恭聽，帶著一顆崇敬的心。
自相識以來，我們沒有多少交往。不算熟絡，也不算陌生。他仍然時不時地點播歌曲，我在相同時間收聽這些歌曲。兩個不算熟悉的陌生人，喜歡同一個歌星的歌曲罷了，我們只是眾多歌迷之中的兩個人，恰巧在同一所學校而已。
然而，他突然找上門來，為我吹奏歌曲，讓我們的關系似乎有些不同。
我在湖邊的凳子坐下，他面湖而立，輕抬雙臂，將笛子貼近嘴唇，熟悉的音樂從笛子里緩緩流出，似微風輕輕拂面，似山澗溪水踮腳起舞，似逐蝶遠飛又回頭。忽而靈動歡快，忽而愁腸萬斷，轉瞬又柔情似水。
“紅茶館，情深你款款；終於愛念，在交換。且說一聲，要我一生，做你一半。你的生命，另一半……”
當月亮爬上樹梢時，悠揚的笛聲漸漸停下。
半晌，我才從音樂沉醉里醒過神來，連忙站起來鼓掌，“吹得太好了！”我忍不住說道。
“你喜歡就好！”他溫聲說道。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是也！
04
時間不緊不慢地往前踱步，一秒不差，恪守本分。你別想急趕一下，更別想緩走兩步。
臨近期末考試時，我和燕子爭分奪秒地埋頭苦學，我們都是屈敗于高數的苦孩子。
“怎么這段時間廣播站都不播放歌了呀？學習這么苦，也不讓人聽歌放松放松。”
“好久沒聽慧嫻公主的歌了，那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怎么不點歌了呀？”
我用筆敲了敲燕子的頭，“安心復習，小心掛科！”
一直到新學期開學了，我沒有再聽到陳慧嫻的歌，在學校也沒有再偶遇到肖蕭，他似乎在這個學校消失了。
有一天我下課后，被一個女生叫住，我不認識她，她遞給我一個東西，說是肖蕭讓她轉交給我的，我狐疑地接過東西。
“肖蕭生病了，我們班同學去醫(yī)院看他時，他把這個交給我，讓我轉交給你。”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東西，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是一張陳慧嫻的新專揖，還有一封信。
“謝謝你愿意收下這張專揖，謝謝你愿意聽我吹奏歌曲，謝謝你當我是朋友！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在不久的明天！”
我一邊繼續(xù)學習，一邊等著肖蕭回來。
等啊等，一個學期快要過完了，他也沒有回來。
那天下午，我照常在操場上跑步，遇到那個轉交肖蕭禮物的女生，我正待向她問肖蕭的情況，她的眼睛越過我，望著灰暗的天空，沉聲說道：“肖蕭不會回來了！”
“為什么？”我的心一緊，著急問道。
“白血??！”她說完，拍了拍我的手臂，轉頭跑走了。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
我不敢相信肖蕭真的走了，在操場上呆坐到深夜。雖然我們萍水相逢，泛泛之交，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之前我可以裝糊涂，又豈能真的不懂？
有的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有些時光，停在原地，直至天荒地老。
聽一首老歌，懷念一段往事。
因為一個人，不敢再聽那首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