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柳樹留戀著陽光的溫暖，一身翠綠的絲絳，像一縷縷氤氳的輕煙，裊裊娜娜地飄蕩著，撩撥起一絲不屬于近晌的慵懶。
李二妮在弟弟家的床上依著烤箱，瞇上了眼睛。百無聊賴的小陌想起了阿旺，好動的他最終還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點(diǎn)什么。想到這，他從床上跳了下來，和外屋正在包餃子的妗子打了聲招呼便跑出屋子。
小陌在陽臺上杵了好久，把一覽無余的院子掃了個(gè)遍，最后將目光鎖定在陽臺上的一把刀和陽臺下的一棵香椿樹苗上。小陌的嘴角上揚(yáng)，拿起刀直奔那棵香椿樹苗。他一刀一刀地剮在樹苗身上，心想，雖然你是棵野樹苗，但我今天心情好，免費(fèi)給你換身衣裳……
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的小陌正剮地專心致志，忽然感覺自己的耳朵莫名其妙地被拉扯，為了減輕貫穿全身的疼痛感，他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腳尖。
“你小子，怎么這么不老實(shí)？我讓你剮樹。知道錯(cuò)了嗎？”三妮看到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他把伸向外甥背部的手縮了回來，但又不甘心地揪起了外甥的耳朵。
倔強(qiáng)的小陌自知理虧但并沒有吱聲，他快速掙脫舅舅的束縛，嘟著小嘴低頭跑進(jìn)屋里，撲通一聲倒在床上。李二妮被突如其來地聲響驚醒，她睜開眼睛望著跌躺在床上的兒子，一臉迷惑。
“怎么了兒子？”
“哼，我閑的無聊，就用刀把陽臺底下的野香椿樹苗給剮了。舅舅看到后就揪我耳朵，可疼了。”小陌憤憤地說道。
“小樹也是生命啊！你把它的皮剮了，它怎么活下去呀？你舅舅看到當(dāng)然生氣了。”李二妮耐心地給兒子講著道理，隔著窗子，她看到那株被剮亮的香椿樹幼苗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你看，小樹的根部還有被水澆過的痕跡，肯定是你舅舅親自種下的，你這樣做不是毀了人家的勞動果實(shí)嗎？”
小陌趴在窗臺上，望著風(fēng)中無助的香椿樹幼苗，感覺母親說的有道理，心中瞬間涌出一絲歉意。
“二姐，好了嗎？餃子快熟了。”曉香一手端著餃子一手掀起鍋蓋。
“好了，好了。”李二妮的脖子微抻。
坐落在西屋的小賣部開著門，李三妮正在為幾個(gè)小顧客忙碌著。
“去，叫你舅舅吃飯。”李二妮的手搭在兒子的雙肩上，先后從里屋走了出來。
已然知錯(cuò)的小陌仍忘不掉耳朵的疼痛，雖然被母親趕到了外屋，卻倔強(qiáng)地閉口不語、紋絲不動。
“呦，怎么了這是？小嘴撅得都能掛瓶香油了。”曉香看到外甥滑稽的樣子，笑著說道。
李二妮嘆了口氣：“這不是剛才調(diào)皮把三妮種的香椿樹苗給剮了嘛，三妮一生氣揪了下他的耳朵，心里心里委屈，讓他叫三妮吃飯都不肯。”
“哦，原來是這樣啊。別生氣了孩子，看我一會兒怎么批評你舅舅。”
“別慣著他，有錯(cuò)就得認(rèn)、得改。小陌，快去叫你舅舅吃飯，娘可不喜歡知錯(cuò)不改的孩子哦。”李二妮一本正經(jīng)道。
小陌瞅一眼面無表情的母親，極不情愿地挪到陽臺。“舅，吃飯了。”然后紅著臉跑回屋子，鉆進(jìn)母親的懷里。
李三妮或許聽到了外甥的呼喚但又似乎沒有聽到，過了許久，他關(guān)上小賣部的門，走向飯桌。
小陌看到舅舅朝飯桌走來，慌忙站起身將凳子往母親身邊靠了靠。“這么大地方，干嘛非得在這擠著？”李二妮邊幫兒子挪碗邊開兒子玩笑。
“看你把孩子嚇得。”曉香瞅了剛剛坐定的丈夫。
“可不能全怪我。好不容易跟別人要了棵香椿苗，就這么讓小陌給糟蹋了，尋思我不生氣啊，但我沒舍得使勁。”李三妮舉到嘴邊的餃子又輕輕放進(jìn)碗里。
“大老爺們這么小氣，自己外甥都欺負(fù)。”曉香再次瞥了丈夫一眼。
“香，行了，吃飯吧。孩子還小，不能無節(jié)制地一味袒護(hù)，不然大了成什么了。”李二妮開口道。
李三妮憨憨一笑。“沒事兒，我外甥懂事，不生我氣。”
曉香和李二妮不約而同地看向小陌，彼此噗嗤一聲樂了，只見他不言不語地狠狠咬了口餃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對面的姥爺也舒了口氣，夾起一個(gè)餃子朝醋碗挪去。
其實(shí)小陌并沒有生舅舅的氣，在聽到母親的分析后。平心而論，換位思考，如果是他，他想自己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第二天下午，李三妮送走幾個(gè)小顧客后關(guān)上小賣部的門，走向正在玩水的外甥。“小子，給。”
一看是吃的，小陌立馬站起來，甩了甩手上的水。“謝謝舅舅。”
“不客氣，別再給我剮樹了，否則我還揪你耳朵。”
“爺死。”小陌學(xué)著電視上那樣，立正，給舅舅行了個(gè)不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這時(shí)，烤完腰的李二妮也在曉香的陪伴下走下陽臺，她的臉頰微微抬起。“香，明天我們就不來了，你讓三妮把烤箱給咱嬸兒送回去吧……”
“那怎么行，你還沒好利索呢。再說多烤一段時(shí)間，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曉香打斷李二妮的話，語氣中夾雜著焦慮。
“沒事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家里一堆事兒呢，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二姐，快別這么說，咱是一家人，這樣多見外。”曉香拉著李二妮的手，趕忙答道。
“姐，你真沒事了？”陽臺下的李三妮一臉擔(dān)憂、疑惑。
李二妮點(diǎn)點(diǎn)頭。“小陌，別玩了，快給你舅舅、妗子再見。”
曉香一把將小陌抱起，一行四人，默默無語地走向大門口。過道里，小陌三步一回頭地和舅舅、妗子作別，想到明天就不來了心中是那樣的不舍。他愛上了這里，這里不僅有他平時(shí)吃不到的東西，還有他渴望得到的東西。
李二妮帶著小陌走了，曉香和李三妮也各忙東西，東屋的姥爺望著李二妮母子遠(yuǎn)去的方向，嗅到悲戚早已融進(jìn)暮秋的空氣里。
“娘，你沒好利索吧！為什么不來了呢，因?yàn)槲覇幔俊比诵」泶蟮男∧疤笾槅柕馈?/p>
“不完全是，娘的腰摔成這樣怎么會完全康復(fù)呢，但我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能下地干活了。咱連續(xù)在你舅家呆了一周了，這一周你妗子忙里忙外的，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咱一時(shí)半會兒報(bào)答不了人家什么，所以適可而止吧！”
似懂非懂的小陌注視著前方蜿蜒、無盡的土路沉默了，倏地又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目光回落在母親身上。
“來，兒子，娘看看能抱動你不。”
“不用了娘，我自己能走。”
小陌的回應(yīng)讓李二妮心里酸酸的。母子倆就這樣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著，誰都沒有言語。
“娘，給。”小陌像母親平時(shí)一樣，變戲法似得從兜里掏出一袋餅干，輕輕地撕開。突然又低下頭，將撕裂掉的小部分包裝袋上的餅干沫認(rèn)真地舔凈，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塊兒，伸到母親嘴邊。
李二妮楞了下。“餅干哪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