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時候，奶奶告訴我，好人死了以后，會去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那里云彩為磚，清風(fēng)做柳。最美的地方莫過于空中花園，這里的每一朵小花都是人間的一個孩子的笑臉，安琪兒把人間最美好的事物，留給在天堂中的人去懷念。
? ? ? ? ? ? ? ? ? ?〈1〉
天氣燥熱，不似尋常。太陽底下的每一個人們都緊緊地皺著眉，五官都擰在了一起，眼睛這一個心靈的窗戶，不得不在這么濃重的烘烤下瞇著。這天刮著風(fēng)，這風(fēng)更是熱的幫兇，只害怕沒能夠把這一份折磨人的感覺傳遞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太陽習(xí)慣在夏天懲罰著凡間的人，孤魂野鬼只能灰飛煙滅。
這里是飛機場，曾經(jīng)有許多幼兒園的小朋友被老師帶著來這里放風(fēng)箏，但這也是在春天的時候。當時，我也在這些孩子里面，還有我哥哥，馮逸紹。我總是放不起來，哥哥讓我把線給他。我把線放在了他的手里，就像是在托付給他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一樣。他拿著線，飛快地跑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我突然覺得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在他還沒跑出幾步遠的時候，我開始追他，可是他離我越來越遠了啊，我覺得我?guī)缀跻ニ恕?/p>
“哥哥，回來好不好？我不想要你走，風(fēng)箏不放了，我們?nèi)フ依蠋煛！?/p>
突然，我被石子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上，雖然穿著長褲子，但還是有點擦著皮。大聲哭了出來。逸紹聽了，趕忙往回跑。風(fēng)箏掉在了他最后轉(zhuǎn)頭的地方。他蹲在我的面前，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替我用他的銀灰色外套擦了擦眼淚。
“疼嗎？”
“疼。”
“干嘛跑那么急？”
“帕帕和么么就是在那條地和天連在一起的線上消失的，我不想你走，我想你和奶奶都好好的。“
“我不會離開，只是放風(fēng)箏而已。”
“可是帕帕和么么也說他們只是去下一條街給我買玩具，可是一直都沒有回來。”
“薏瑤，爸爸和媽媽都是壞人，都是騙子，他們的話你怎么可以相信呢？”
“哥哥，你能不能以后不管怎么樣都不要離開我，把我?guī)г谀闵磉叄俊?/p>
“我保證。”
我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那時候，我們放風(fēng)箏的附近有許多墓地，可能是這里地價便宜，所以公墓和飛機場都要建在這里。
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孤身一人，這里的墓地，也比當時多了很多，其中有一座，就是哥哥的。
? ? ? ? ? ? ? ? ? ?〈2〉
“逸紹、薏瑤，我給你們講過你們名字的含義沒有？”奶奶坐在門前的老槐樹下，槐花開了一樹，白白的、嫩嫩的，他們的形狀也有些像八卦的聽眾，等著或有趣或無聊的故事。
“奶奶，快說啊！”我最喜歡聽奶奶講的故事，她可以把生活，變成詩，變成畫。大概是因為奶奶有一顆善良的心，所以看什么都是美好的，都是浪漫的，都是值得紀念的。
“這是你們的爸爸媽媽給你們?nèi)〉妹郑B’的諧音是‘芍’，‘瑤’的諧音是‘藥’，‘紹瑤’的意思就是‘芍藥’。”
“芍藥是什么啊？”哥哥從小就有濃厚的求知的欲望，比我愛問更多的為什么，這也為我們之后成績的差距埋下了伏筆。
“是一種花。”奶奶平靜地說道，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就像是在講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
“啊，那爸爸媽媽一定是希望我和哥哥的日子一定會像花兒一樣甜美的對不對？”
“瑤瑤，芍藥這個花，在古代叫‘將離’……”將離，好美的名字，凄美的感覺，有些欲說還休的成分。
“奶奶，所以您早就知道爸爸媽媽會離開對不對？”將離，將要離開……哥哥總是反應(yīng)很快，真希望不要是這樣，難道我們的出生，就是為了見證離別么？
“早就知道，從你們的名字里，幾乎可以確定了。”生活就是這樣，沒有什么會照著我想像的發(fā)展，從前我不知道為什么，但現(xiàn)在我總算知道了，因為生活中永遠沒有最差的情況，每一件不好的事情之后，都會跟著一件更加不好的事，原以為可以否極泰來的情況，要把所有的苦難受盡以后，大概才會出現(xiàn)吧？可那又是什么時候呢？
? ? ? ? ? ? ? ? ? 〈3〉
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別人有爸爸媽媽，我有哥哥和奶奶，所以沒有什么好難過的。只希望日子就像門前的小溪一樣，能那么溫順地流，一塵不變地流，緩緩地流，不急不躁。
可是事情就是不喜歡按部就班，也不喜歡波瀾不驚。起碼哥哥不喜歡。可是哥哥不喜歡的東西，我就不喜歡。
就是在那樣的一個午后，我和哥哥一起坐在小溪邊玩，哥哥告訴我，他想去找那個叫做天堂的地方，他偶爾覺得奶奶說的不對，爸爸媽媽應(yīng)該不會離開我們的，所以他想找到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我?guī)缀跻泽@地叫出來了，哥哥用他的手捂住我的嘴。他說他不想讓奶奶知道，因為他覺得如果奶奶知道的話，他肯定出不去了。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點放心了，哥哥起碼還是理智的。但是，我的好哥哥，不管怎么樣我都是會支持的你的，你要去天涯，我一定幫你打點行裝，和你一起上路。
夜半時分，奶奶早就去睡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安靜。但我覺得貌似有什么東西不對，很反常。我有不好的預(yù)感，將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我披著一件外套，迷迷糊糊地走進哥哥的房間，想跟他述說我的不安。但剛走到門口，我發(fā)現(xiàn)哥哥已經(jīng)是一副旅行者的樣子了，提著一個旅行包，在最后清點一下要帶的東西。我在門后躲了起來，他應(yīng)該不想讓我知道吧？
我看見他把放進行李箱里的衣服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在行李箱的秘密的口袋里面，裝著他所有的積蓄，也就是奶奶平時給我們的零花錢，我就說從來沒有見過哥哥買過什么東西，他每次都教導(dǎo)我不要亂花錢，可我總是不長記性。我好像幫他一下，要是奶奶上一次給我的錢我沒有拿去賣雪糕就好了。
他大概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帶什么東西走吧？他在房間里徘徊了很久，我就看到他的溫柔的眼神落在了每一件房間里的擺設(shè)上，與每一件朝夕相處的器物作別。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心情怎樣，不會好受的吧！他往我的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種眼神和看任何東西的感覺都不一樣，五味雜成。我和哥哥一直相依為命，我不知道我怎么會想到用這個詞，就像想我們一直是這個世界孤獨的游子，浮萍落在水里，無依無靠。我知道我們不至于這么慘，但是這種感覺從我一生下來開始記事時就有了，他們?nèi)缤鹿庖粯忧逵牡馗采w著我的童年，以及以后的每一個或好或壞的時刻。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和我告別。但他在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住了，大概是害怕看到我哭。如果我哭的話，他會不會就不走了呢？他是會的。不然他一定會輕輕走到我熟睡的小屋，看著我，或是把我叫醒，和他一起，或是留一張字條，用他工整的字跡告訴我，他要走了，不要哭，他是去找爸爸媽媽了。
他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找我。就拿著行李孤孤單單地走了。那一年，他十七歲。我看著他被月光映地同樣皎潔的背影，透出一種落寞。我是不是一個罪人，如果不是我的話，他就不需要那么快學(xué)會長大。他就這樣走著。我的哥哥真帥。我還沒有好好地端詳過他的樣子，可惜，現(xiàn)在只有背影了。
那天，他穿了一件銀色的外套，那是我給他選的，因為我覺得男生穿銀色的衣服會很好看。沒有說的話是，可是哥哥穿上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歡看別人穿銀色的衣服了，那是對這種美好感覺的玷污，我不允許。那天門前的樹上沒有槐花，一片一片的花瓣，都落在樹下，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她們就這樣把自己做成一個白色的散發(fā)著香味的地毯，為哥哥送行。哥哥的運動鞋輕輕地踩在上面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看著老槐樹發(fā)了一會呆。他是不是在想關(guān)于曾經(jīng)我們一起在樹下講故事的那些事？那天也沒有風(fēng)，所以小溪也不唱歌了，與其說是他們?yōu)楦绺缢托校蝗缯f他們在參加一個葬禮，來賓是他們，主角是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光。他們就這樣靜默地看著我和哥哥曾經(jīng)玩耍的照片，被放大，被弄成灰白色，周圍都是花圈，為我們時光吊唁的人送的。月亮為哥哥修著身，她在欣賞這個大男孩，感嘆造物主的神奇。月光那么美，和他的衣服的顏色那么搭調(diào)，好像今天的全部都是為他設(shè)計的，這是他最后的舞臺，一個像一個夢一樣的舞臺，只留給我去欣賞的舞臺。今夜那么安靜，一切的一切，都只有我知道吧！那件外套寬松地搭在他的身上，他太瘦了，稱不起來，身后背著大大的雙肩包。里面鼓鼓的，應(yīng)該裝著他珍貴的東西。我有點不不高興了，他帶了那么多，都不想要帶我走。
我就這樣悄悄地跟著他走了一段，下個路口就回家。我們的家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城里，那個轉(zhuǎn)角處有一盞很漂亮的會發(fā)光的路燈，轉(zhuǎn)過街角，就是一段很長的路，有恐怖的會吃人的地平線。
時間過得好快，前方就是那個路燈了，我要回去了，我真的不能再走了，我害怕如果我在往前走，我就不會再回來了……我轉(zhuǎn)過頭，看著自己和哥哥一前一后走過的這段路，他們?yōu)槭裁催@么短。如果哥哥和我一樣，轉(zhuǎn)過頭就可以看到我了啊！他為什么不找我，他為什么不愿意回頭？
很久之后，我突然想再看一眼那條會吃人的地平線。現(xiàn)在如果我轉(zhuǎn)頭到街角，哥哥肯定已經(jīng)不在了吧？不在了，我要和過去被哥哥寵著的時光告別了，所有的事，都有一個新的發(fā)展方向，就算是我不喜歡也沒有辦法。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不容我們思考和提出各種要求，他總是如此強勢，讓我們這些像螻蟻一樣的人們害怕。
我擦著眼淚，轉(zhuǎn)過街角，路上的確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了。我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我有點感觸為什么要在這里放一個長椅了。它一定見證過很多離別，這個長椅就是留給像我這樣的人的，它讓我休息，讓我知道即使是在夜晚也會有光明。
在這時候，我的眼睛突然一黑，有一雙大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哭。
“猜猜我是誰？”
“別鬧了好不好？人家心里好難受，游戲從七歲都玩到十七歲了，你不嫌煩，我都膩了。”我啜泣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下面的話。
“我一直在等你，你藏得也太沒有水平了好不好，很輕易就發(fā)現(xiàn)了。本來想帶你一起走，但是看到你，知道你一定會跟來。哎，對了，你怎么這么晚不睡？”他坐到我旁邊，用手摸了摸我凌亂的頭發(fā)，把額前一縷發(fā)絲別到耳后。
“我有種特別不好的預(yù)感，所以想去看看你，沒想到你已經(jīng)行動了。”
“瑤瑤，我們一起走好不好？去找爸爸媽媽。”
我的心里想說我們還是回家吧！但嘴里卻說出：“嗯，好吧。”然后一個大大的笑臉。
? ? ? ? ? ? ? ? ? ? ?〈4〉
我們這下真的變成了顛沛流離的人。輾轉(zhuǎn)于各個城市，在各種地方打工。真應(yīng)了那句話：出來混，哪有這么容易。但是因為有哥哥在，所以我沒有怎么受苦。直到有一天，我們到了一個小鎮(zhèn)。
這是一個特別的小鎮(zhèn)，很漂亮，小鎮(zhèn)的入口處有一大片花田，花田里種的是一種很特別的花，說她特別是因為，看到她，我總覺得這里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而且這種事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但很重要，對我們很重要。
“花農(nóng)伯伯，你知道這里的是什么花嗎？”還是哥哥先開的口，他大概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吧？有種說法雙胞胎的異體連心，關(guān)于這點，我深信不移。
“是芍藥啊，真不知道為什么鎮(zhèn)長要我們種這種花。貌似可以治病，可就奇了怪了，我們鎮(zhèn)的芍藥總是可以賣得比較好，別的鎮(zhèn)的人都稱我們這小鎮(zhèn)叫芍藥鎮(zhèn)，但鎮(zhèn)長非要給他命名為天堂鎮(zhèn)。”
“芍藥啊……”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此時的我和他一樣激動，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說不定，我們現(xiàn)在離爸爸媽媽很近。
“伯伯，你能帶我們?nèi)ヒ娔莻€鎮(zhèn)長嗎？”哥哥看著我欣慰地笑了一下，我得意地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可以啊……不過你們確定要見嗎？”伯伯的眼神很古怪，好像是有什么嚇人的不可告人的事情。
“當然要見啊……這樣吧，伯伯，我們邊走，你邊給我們講一下那個鎮(zhèn)長的故事好不好？”
“孩子們，既然你們愿意聽，那我就講給你們，可是聽完后，要不要接著去找他，你們自己定奪。”伯伯的表情就像是要講一個鬼故事一樣，我開始害怕了，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我看到哥哥的臉色也不對，他會不會有事？
“好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來，這邊走。我們的鎮(zhèn)長啊，是在十三年前來的，當時的他還是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有為人士，伯伯我在這生活過這么多年，還沒有見過多么英俊的人吶……”
伯伯說的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爸爸了。
“他是一個人來的嗎？”哥哥緊張地問。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他不是一個人來，他身邊有個女子，長得很漂亮……”
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媽媽肯定要比較漂亮才行。我正這么想著，哥哥看了我一樣，好像是在說，他們也不一定是我們的父母。
“可是呢，這個女子天天癡癡傻傻地，像是被嚇過一樣。可惜了，這么好的青年。但是那個青年對于這個女子疼愛有加，據(jù)說當他們搬到這里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jīng)有了身孕。過了一段時間，那個小孩出生的時候，那女子就死了。你說怪不怪，那個女孩越長和她媽媽越像。只不過女孩很開朗，很愛笑，鎮(zhèn)里的人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啊，你別說，這個小姑娘和我們鎮(zhèn)長的千金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怎么可能？我可是獨一無二的，你說像就像啊？”
“瑤瑤，對老人家要尊重一點。”我不高興地瞥了瞥嘴。
“就是比藿兒粗魯些……”伯伯接著說。看著我慈祥地笑著。
“你……”我不想說話了。
“老人家，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哥哥還是哥哥，人家這么說你妹妹，還這么淡定！！！
“姓馮，叫芏藿。”
“姓馮……”哥哥還真會聽主要的。而我心里在嘟囔著：姓馮也不一定是我們馮家的孩子。
“這個名字是那個沒水平的人起的？倒像是一種草藥的名字：獨活。”
“小姑娘挺聰明的嘛！這都知道。這個名字是那女子突然有一天正常了一下，寫在紙上的。”
“除此之外，紙上還有什么呢？”
“聽說紙上有三個詞，天堂，地獄，芏藿。”
我們走著，想著這些事，他這里面還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譬如說那個女的為什么是個瘋子？那個男的為什么非要在鎮(zhèn)前種芍藥？為什么這里叫天堂？為什么小孩生下的時候，媽媽就死了？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但我預(yù)感這個謎底不會存留太久，馬上就會有答案。
? ? ? ? ? ? ? ? ? ? ? 〈5〉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建筑。有點年久失修，即將倒塌的感覺。
伯伯走了，我們坐到了這房子里面。一切都是復(fù)古的感覺。深棕色的沙發(fā)，老式的吊燈，很有古典西方的樣子。如果不知道我們來看的是一個鎮(zhèn)長，我可能會誤以為我們進入了一個西方落寞的貴族的家里。你看，房子里還掛著圣母瑪利亞抱著耶穌的畫像。我甚至懷疑這個有可能是我爸爸的男人會不會是一個吸血鬼。如果他抱著哥哥的脖子吸他的血的話，我該如何救他？
可事實是這是一個和藹的人。年過四十，但是有著七十歲的平和心態(tài)。他的目光沒有神采，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事。我剛想問：“你是不是我爸爸？”但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一些愚蠢。正在這時，哥哥說話了。
“您好，我們是記者，剛實習(xí)的記者，我們聽說了關(guān)于您的事情以后覺得很感興趣，您可不可以多給我們透漏一些。抱歉，我知道這是您私生活，但是請您務(wù)必要滿足一下我們的好奇心，謝謝。”我的天哪，哥哥什么時候掌握了這個技能，騙人不眨眼啊，說的跟真的似的。
“這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我很樂意跟你們分享，這么多年了，這些事也沒有再提起過了。”他的聲音真嚇人，就像是古鐘的聲音一樣，渾厚，底氣十足。
“可以講講關(guān)于令千金的事嗎？”
“可以啊，她叫馮芏藿，是她母親生前替她取得名字，她和她母親驚人的相似，我偶爾都會覺得是她母親回來了。”和老伯伯一樣。
“你愛她母親嗎？”哥哥瘋了吧，這有什么好問的。
“是愧疚。”我沒有聽錯吧？愧疚？那……
“她精神不正常，藿兒沒有和她媽媽一樣，而是很討人喜歡，這我就放心了。”他沒有說愧疚的原因，我覺得他在隱瞞些什么，就像是一個罪犯，在眾多他知道的事情里面精挑細選，找能說的部分說給別人聽，所以我們會和老伯伯聽到的版本相差無幾。
“那說說你吧？”我承認哥哥有些不依不饒，可能因為這件事情不是可以用來開玩笑的。
“我……”這個停頓讓我挺揪心的，我知道他有可能會說謊。
“我從鄉(xiāng)下來的，但是深受命運之神的眷顧，他給我太多，我無以為報，但這些某些程度上也使我不快樂，這讓我明白一件事有他的好處，一定也是有他的壞處。我的上帝啊，你一定是想讓我知道這些。”我有點灰心喪氣，就知道結(jié)果是這樣的，他好像在給我們上課，而不是想告訴我們實情？到底是什么該隱瞞呢？
“您能說得具體一些嗎？包括，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你的孩子們……”我看到，當哥哥用“孩子們”的時候，我們?nèi)齻€人同時驚了一下。哥哥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應(yīng)該是想把名字告訴他了。
“孩子們，你們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睛里閃現(xiàn)出興奮，樣子就如一個孩子在等著老師給他發(fā)糖果。
“我叫……”
“您能跟我們講一下你除了芏藿之外的孩子嗎？”哥哥打斷了我的話。
“我還有一個兒子，叫馮逸紹，有一個女兒，叫馮薏瑤。”我的眼里閃著光，激動地要瘋了。
“您能說一下他們在哪里嗎？”哥哥有病啊，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們和我的妻子在一起。”妻子，不是那個女子嗎？
“您的妻子？是那個芏藿姑娘的生母嗎？”對對對，哥哥真棒，就是這個問題。
“你們二位是誰？我覺得你們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你們怎么會知道我還有兩個孩子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向外人說過。”
“因為我們就是啦！”我激動地跑了過去，抱著那人的脖子。真的沒必要再問了，我已經(jīng)不奢求可以找到媽媽了，至少找到了一個親人。
“瑤瑤，你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哥哥，真的沒有必要再問了，確定了他就是爸爸，那我們也肯定可以找得到媽媽。”
男人沒有多吃驚，貌似是他意料之中的事。“逸紹，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終于長大，而且這么沉穩(wěn)，這么淡定，真的很棒了。”
“爸爸，對不起，騙了您，但是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
“沒事，既然是你們，我也沒什么的可隱瞞的了吧！”他說著眉頭緊鎖。
? ? ? ? ? ? ? ? ? ?〈6〉
“我原本是一個在鄉(xiāng)村生活的人，這點沒錯，我沒有騙你們。后來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是一個城市女孩，長得很漂亮，家境很好，是一個大家閨秀，但是很善妒。她不喜歡看到我和任何女子在一起，誰都不可以。我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這樣真好，可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懷不了孕，給我家鄉(xiāng)的娘講了以后，娘很生氣。在農(nóng)村封建思想還很重，他們把傳宗接代看得太重要了，我真不知道如果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娘會怎么樣？我問她該怎么辦，她說讓我到鄉(xiāng)下來，和從小青梅竹馬的那個女子生孩子，然后她幫我養(yǎng)著。我知道這樣子很不好，是對妻子的不忠貞，但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于是，我和我妻子說我想回鄉(xiāng)看看娘，怕她在鄉(xiāng)下吃苦，所以就讓她先留在城里……”對么么真的很不公平，如果我是么么的話，我也會很生氣的。但是也沒辦法，貌似這些事只能怪奶奶。
“我回了鄉(xiāng)，看到了娘，按照她說的做了。那個和我青梅竹馬的女子一直喜歡我，我對她只是把她當妹妹來看待，沒有喜歡她。我覺得這件事太對不起她了。所以如果再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這么做。后來回鄉(xiāng)以后，我找不到我的妻子了，我看到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給我遞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的是：我愛你，你卻這樣對我。我舍不得你過得不快樂，但我祝愿那個幫你生孩子的女人可以去‘天堂’，你們的大兒子會被他最愛的人殺死。祝你們愉快。我看后很害怕，這簡直就是一個詛咒！之后那個老女人說自己沒有孩子，可不可以把他們的孩子交給自己來撫養(yǎng)，她一定會好好待他們的。我想想，我們是被詛咒的人，在外人身邊，詛咒會不會來得不那么快了……”天哪！這太不可思議了！
“之后，我趕忙回到鄉(xiāng)下，看到了和我青梅竹馬的女子已經(jīng)瘋了，她一直說著胡話。為了向她道歉，我把她帶到自己身邊，也算是圓她的一個心愿。回到老人那里，我們舍不得離開孩子們，給他們起了一個關(guān)于‘將離’的名字，因為，我們和孩子們注定是要離開的。因為我想過，這個孩子會最愛誰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自己的爸爸媽媽，一般孩子們都是最愛自己的爸爸媽媽，我想如果我們離開的話，他應(yīng)該就沒有機會被殺死了。這也算是我送給孩子的禮物吧！只可惜他們出生就沒有爸爸媽媽，一定會很難受！”說到這里，我和哥哥很平靜，但他似乎要哭了。
? ? ? ? ? ? ? ? ? ? 〈7〉
“爸爸，今天有客人啊？咦，你們是誰？”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穿著及膝的連衣裙，上面是碎花的圖案。一朵一朵，一點一點，我竟然有一種她把整個夏天都穿上的錯覺。她很清秀，眉眼都有種很清麗的感覺。臉色白皙，衣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樣子。爸爸一定很疼她，把我和哥哥的愛都給了她。
“他們是你的哥哥姐姐，你哥哥是馮逸紹，姐姐是馮薏瑤。我以前和你提到過的。”
“哇塞，終于看到你們了，爸爸經(jīng)常念叨你們啊。哥哥好，姐姐好。”
哥哥一見到她，魂都要沒了，至于嗎？只不過比我好看這么一點點，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走到我們跟前，路過我的時候故意絆了我一下。
“你，干嘛呀？真是的，知不知道要小心一點啊？剛見面就這樣什么意思？”
“好了瑤瑤，肯定是你自己不小心。妹妹的名字是‘獨活’的諧音，日子肯定也不好過。”喂喂喂，不要這樣的吧？那個女的得意地看了我一點，滿眼挑釁。要不要這樣，我可不想再第一天樹敵。
爸爸給我們安排了住處，我在這個叫天堂鎮(zhèn)的地方竟然有了自己的房間。突然之間，我有了落葉歸根的感覺，我這是怎么了？是不是長期漂泊厭倦了？我好像哥哥……
我去敲了哥哥的門。開門的是……
“你怎么在這兒？”
“你為什么會來？”
“他是我哥哥。”
“他也是我哥哥……”
“藿兒，怎么了？是誰？”才見到幾天，就這樣，未免變得太快了吧？我在門縫里見到哥哥走了出來，突然生出一種厭惡感，轉(zhuǎn)身要走……
“我的好姐姐，你別走啊，瑤瑤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我在和哥哥一起看電視，我們一起吧？”
我想了一下，這是我哥哥，我為什么要走，要走的該是這個人。
“你這小妮子，變臉比翻書還快，厲害厲害，自配不如！”
“姐姐，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哥哥，你知道她在說什么嗎？哦，對了，瑤瑤姐姐，我和哥哥明天要去逛街，你去嗎？”
“不去，我是宅女，不愛逛街。”哥哥知道我很喜歡去逛街，她一定會說服我的，這樣也好讓那個丫頭知道一下，哥哥還是愛我的，也好讓她自重。
“藿兒，那就算了吧，你瑤瑤姐姐一定知道你的好意，她肯定是累了，明天我陪你去。”那種對我才會有的笑容，多了一個分享的人。
我聽后摔門而出。為什么?你為什么這樣對我？
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你保證你不會離開我的，原來你才是一個騙子。大騙子！
? ? ? ? ? ? ? ? ? ? ?〈8〉
我仔細回想以前的事，哥哥說過：“我保證。”但沒有說保證什么，說不定后面的內(nèi)容是我不希望知道的……
我決定不管哥哥要不要我，我都要保護哥哥。那個詛咒不是說哥哥會被最愛的人殺死嗎？看來現(xiàn)在的情況基本可以確定了，那個人不是我，是那個人。那個叫藿兒的壞人！但愿她不要傷害我善良的哥哥才好。
我討厭的明天，那個人口中的明天，還是來了。我躺在床上不想睜開眼。我自欺欺人地以為如果我不睜開眼睛，第二天就不會來，哥哥就不會和別人一起出去。我開始想很多事，很多過去的事，很多小時候的事。我覺得我像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人了。往事的一幕幕都在侵襲著我，他們就像海浪，不管沙灘愿不愿意，他們就這樣不住地拍打著，無休無止，無聲無息。到后來，我又真的睡著了。夢里也是哥哥，全是哥哥。哥哥，你回來好不好？我不想讓你走，如果我再次摔倒了，再次哭了，你是不是會回到我身邊。我想是會的。所以我故意讓自己摔倒，一遍又一遍，終于，你沖了進來，抱住了在地上的我。我的心里好高興。我輕聲附在哥哥的耳邊對他說：“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我不想知道你為什么離開我，以后不要離開了好嗎？”“我保證。”“這樣真好。”
后來，我就醒了，已近中午，枕頭濕了一大片，一切我夢到的都是假的。
但是我僥幸夢中的辦法可能會有用。于是一次一次地故意摔倒，我嘗試了很多種辦法，甚至一遍又一遍故意從床下滾下來。
可是沒用。又是那句“我保證”，好像不是哥哥的錯，而是這句“我保證”的錯。
我肚子餓了，獨自上街去買吃的。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這樣子一個人在街上溜達了，以前都是的哥哥一起的。沒事啊，以后呢，就要慢慢學(xué)會自己生活。比起殺死哥哥來說，我更愿意看著哥哥幸福，他開心，我就開心。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變故，我和哥哥已經(jīng)不像普通的兄妹了，我們是全世界最親最親的人。幸好詛咒里說的是哥哥最愛的人而不是最愛哥哥的人，要論最愛哥哥的人，那個人只能是我。我可以接受哥哥任何的不好，只要他能開心，就像他以前一直照顧我的那樣。
這條街真長，比以前的長多了。街邊都是各種各樣的小店，店里的商品琳瑯滿目。有些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但是比不了我和哥哥一起去的任何一個小城。雖然日子很苦，我們要靠打工來生活，但在閑暇時候，我還是喜歡挽著哥哥的手走過大街小巷。
怎么滿腦子都是哥哥啊？我不高興了，一腳一腳踩者腳下的磚走，還努力不踩線，我用這種方法來分散注意力。突然間，我看到了一雙嶄新的鞋，擋住了我的路……
“瑤瑤姐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吧？”笑容還真是燦爛。我四周一望，透過玻璃窗看見哥哥做在里面，面前放著正在冒熱氣的茶。它把哥哥的面容都放在煙霧里了，不好不好。我想著了魔一樣地往店里走，仿佛只是為了幫哥哥趕走那些煙霧。可是藿兒搶在了我的前面，坐在了哥哥的對面。我正準備在哥哥身邊坐下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句我最不愿意聽的話……
“瑤瑤，藿兒她很喜歡你，你去和她做一起吧？”我心灰意冷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都不敢看我。你在開玩笑的對不對？你是在逗我，一定是的。如果我轉(zhuǎn)身去那個位置，你一定會抱住我，和我道歉，你說你這幾天對我不好，叫我別生氣，那樣的話，我一定二話不說，原諒你……我轉(zhuǎn)身轉(zhuǎn)得很慢很慢，走路也很慢。從桌子的一邊到另一邊的距離為什么那么近呢？如果桌子和桌子之間的距離要是需要一個光年才可以走到，說不定，我可以等到他。
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安靜地坐在了藿兒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們在聊著天，聊著今天的見聞，聊著他們在街上見到的穿著紅衣服的怪大嬸，聊著叫賣燒餅的怪大叔，聊著不小心把水灑在路人身上的淘氣小孩，聊著那個賣服裝的阿姨多么善良，還給他們以如何低廉的價格，以及賣花的工匠誤以為哥哥是他的男朋友，他跟藿兒說你男朋友真帥；她還說謝謝哥哥給她買的鞋子，她很喜歡……
講到這，他們似乎想起我來了。她說你看，這是我的鞋子，哥哥給買的。
“抱歉，我吃飽了，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爹地有沒有什么藥幫忙的，或是看看他有沒有什么關(guān)于么么的東西，我想么么了……”
“么么是什么？”她好奇地問。
“么么就是媽媽的意思，她以前很愛哭，所以叫媽媽都是么么。”哥哥解釋說，我知道，雖然我從來沒有給哥哥講過，但像我們這么親的兄妹面前，話語永遠都是多的。
“我走了……”
“好吧，這樣也好。”
“瑤瑤姐姐拜拜！”
我走出了店，關(guān)上了門，身后的世界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我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 ? ? ? ? ? ? ? ? ? ?〈9〉
我沒有去爸爸那。
那些也是我騙人的。這幾天我?guī)缀跻盐疫@輩子要撒的謊全都撒完了，我這是怎么了？
我走著走著，想著各種雜亂的事。他們就像是一個線團一樣讓我摸不著頭緒，我不知道我該從什么地方把他們理順。以前每次當我的心靈遭遇這種情況的時候，哥哥總是可以做我的解鈴人，他總是可以那么輕易地找到那個露在外面的線頭，然后把所有不好的東西全部理順。我，現(xiàn)在，必須，自己，來。
“啊，這個藥店里的安眠藥粉真是不能多吃，聽說隔壁家的老汪吃了一袋以后就死了。”
神出鬼沒，我走近了這家藥店，買了那個人說的安眠藥粉。我要干嘛?我不知道……
我仔細地思考著，就像在思考一樣哲學(xué)命題。
我現(xiàn)在清楚了，我要用這個耗子藥毒死我哥哥最愛的人，哥哥最愛的人死了，這樣哥哥就不用死了。
我好怕，我現(xiàn)在做的到底對不對？可是我從來沒有殺過人，我該怎么辦？
回到家以后，我找到了兩個杯子。我把耗子藥放進其中的一個杯子里，然后把兩個杯子都倒上我最愛喝的果汁。我想請藿兒自己先選一杯，我喝另一杯，這樣子，不是我死，就是她死。如果她死了，哥哥就不會死了，如果我死了，哥哥不久也會陪我一起死的，這樣不管怎么樣我都可以和哥哥一起了。就像沒找到爸爸之前一樣，就像我們之前快樂的生活一樣。
我看著他們，心里很難過，馬上這個家里就要辦葬禮了，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藿兒的。如果是我的，我要不要先拍一張好看一點的照片，這樣的話，也好給世界上剩下愛我的人們，留下一下念想。可是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自從哥哥和藿兒一起的時候，應(yīng)該世界上全心全意愛我的人就已經(jīng)絕種了。
我想進去給哥哥寫點東西，就算是遺言好了，我不知道如果我喝了那個東西以后，還剩多長時間可以活。
親愛的哥哥：
感謝你參與過我的生命，不管結(jié)果是怎么樣的，我都愛你。
我的文筆可能沒有那么好，你知道的語文成績一直少的可憐，尤其是作文分。但是我寫這個的時候真的挺難受的。命運這個東西，太不好了，尤其是關(guān)于我們的，他總想讓我在離別里迷失。我們的名字叫芍藥，也就是將離。其實我覺得這個名字真的挺美的。我還不知，連離別都有一種花可以作為寄托，那樣安詳?shù)亻_在我們的生命必需進過的路上，不允許我們逃避，敷衍。這一次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感到難過。你知道嗎？遇見你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我喜歡每天聽你說晚安，我喜歡你關(guān)心我的點點滴滴，我喜歡跟你撒嬌說我不愿意打針，我喜歡賴在家里不出去玩，然后讓你一直陪我，勸我該多出去走走，可是我偏不，因為如果我不出去，你也不會出去的。我喜歡當我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知道我有一個好哥哥，他永遠不會離開我。
你會在乎我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吃好飯。就在所有人都不在乎我的時候，你都那么細心的照顧著我的心。以至于我們一直一直走了那么長時間。我們應(yīng)該算是一起流浪過的人，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喜怒哀樂。這樣挺好的。
我真的無怨無悔的，我不會抱怨命運，我不會記恨任何人，但是，你一定要幸福。以前因為我是你妹妹，所以你被逼著快點長大。現(xiàn)在沒有我了，你應(yīng)該自由了，可以毫無顧忌地去過快樂的生活了。
記得幫我找一個好嫂子，然后你們一定要一起白頭到老。
寫完這些，我的信紙濕了大半，我知道，但是沒辦法。我把這個最后的信緊緊地攥在手里，馬上，我就要去喝我最愛的果汁了，我應(yīng)該高興才對。就是，不哭了，沒什么可怕的，而且安眠藥一點也不會疼，比打針好多了。
可是，當我走到門口放杯子的地方的時候……
杯子已經(jīng)空了，兩個杯子都空了，哥哥在旁邊。
我的心里有什么東西丟了，直接沖了上去，用盡全力去打哥哥。
“馮逸紹，你這個大壞蛋，你為什么要喝我的果汁，你把我的哥哥帶走了，為什么要和我的果汁，只是我要自己喝的，你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搶走我的哥哥還要搶走我的果汁……”我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了，我好害怕，這個結(jié)果是我沒有想到了，哥哥過幾天就會變成一張黑白的大照片，而我就是那個親手殺死我最愛的哥哥的那個壞蛋。
為什么？
“瑤瑤，哭什么？沒事的。馮逸紹替哥哥答應(yīng)你，不會有事的……”
“馮逸紹，你就是我哥哥，你裝什么裝？”
“瑤瑤，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的確，你不是。我討厭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原諒我吧，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
“我不要你和我說這些，你快去吃瀉藥，把這些全部都吐出來，快點啊……”
“沒事的，瑤瑤，很多事，我們都無能為力。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我就像你的爸爸一樣，我特別想看見我的寶貝妹妹穿婚紗的樣子，可惜沒有機會了。”
“不，你不會有事的。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想結(jié)婚，我就想一直和你在一塊。我都想好了，如果你有嫂子了，我要當你們的伴娘，租一個小屋住在離你們最近的地方……你不會有事的，如果你真的想看我穿婚紗，我穿給你看，你你等一下啊……”
我沖去今天看到的婚紗店。在途中，路走得太急，摔了一跤，但是馬上就爬起來了。我要穿婚紗，給我最好最好的哥哥看，這是我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事了。上帝啊，我求你，讓哥哥活下來吧！到了店里，我找了一套最好跑路的婚紗快速地換上。也來不及解釋什么，服務(wù)員一定也覺得我是瘋子，所以沒有阻止我。
我就這樣，穿著婚紗，在街上跑，今天的地平線為什么這么遠……
? ? ? ? ? ? ? ? ? ? 〈10〉
還是晚了。哥哥已經(jīng)不見了。趕到了，是一個沒有哥哥的房子。
這時候，我看到藿兒從門邊出來，立刻沖上去。
“你為什么要殺我哥哥，他對你那么好……”
“這句話應(yīng)該是我對你說的吧？馮逸紹他走了，馮薏瑤，你好自為之……”
我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跟我說話。過幾天就是哥哥的葬禮了。
我去了那家婚紗店，我想要把這個買下來，可是我沒有錢。我覺得這里的爸爸很冷，這個馮芏藿也是個可怕的人。我提出要給那家店打工，他們答應(yīng)了。
在哥哥的葬禮上，我一言不發(fā)，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我換上婚紗，在哥哥的遺像旁邊照了我生命中本來不該有的第一張婚紗照。照完，馮芏藿出現(xiàn)了……
“時到今日，所有的因果報應(yīng)都應(yīng)該結(jié)束了……你哥哥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你看了以后或許什么都明白了。”
看完信以后，我只是突然變了一個人。這誰都不會看出來，不會有人在乎我，在乎我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我現(xiàn)在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小鎮(zhèn)，他的一切讓我惡心，這里是我的噩夢。
我努力工作，不光掙到了婚紗的錢，還掙到了我會最初的那個城市的機票。
我把他的骨灰?guī)Щ亓宋覀冏畛跎畹哪莻€城市，我們本來就不應(yīng)該亂跑，說這些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我把婚紗和婚紗照都在他的墳?zāi)骨盁袅耍麜匆姷陌桑麜_心的吧……
現(xiàn)在的我，是一個空姐，每天坐著飛機飛來飛去，本來就沒有家，這樣挺好的，比很多人少了一份相思之苦。我在哥哥被埋的地方起飛，就好像是他會送我一樣。
奶奶說，好人死了以后會進天堂，哥哥是一個好人，他一定去天堂里了，而飛機所飛之處，應(yīng)該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我一直和你在那么美麗的彩云之巔相遇，沒有什么比這個更美好的事了，不是嗎？
? ? ? ? ? ? ? ? ? ?〈11〉
親愛的妹妹：
我都不敢叫你妹妹了，我知道我不配，我沒能等到最后，是我沒用，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的生命是一體的，你過得好，就等于我過得好。
這一切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其實那一天，我和馮芏藿?jīng)]有在看電視，她是來告訴我一些事情。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奶奶，她其實是爸爸的妻子。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但似乎是真的。這一點說不定爸爸也不知道。
爸爸走的那天，他的妻子跟去了，知道事件的原委之后非常氣憤，所以在當?shù)卣业搅艘粋€巫師。那個巫師說可以幫她，但是她必須付出點什么，當時的奶奶猶豫了……
可是第二天，她決心去了，因為她實在是太愛爸爸了，她對他的愛甚至成為一種占有。她不確定自己老了以后會不會老眼昏花，會不會寫字，所以她提前寫了那個字條。然后就去了巫師那里。巫師答應(yīng)了她。走出巫師店以后，什么都沒有變化，所以她覺得應(yīng)該是江湖術(shù)士，騙人的某也就沒太在意。可是第二天以后，奇跡出現(xiàn)了，她的頭發(fā)全部變白了，臉上都是深深地褶皺。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算他見到了，也認不出來了，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喜歡了。自從變老以后，她的心態(tài)也變老了。她開始不那么在乎他是否只屬于她一個人，而是希望他可以過得比自己好。
她后悔了，尤其是當她看到那兩個孩子以后。她想收養(yǎng)那兩個孩子，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厄運？當他看完字條，去鄉(xiāng)下看他的青梅竹馬的時候，她的心里像刀子割一樣痛苦，她從來沒有那么痛過。看到他們在一起，她的心已經(jīng)冷到冰點了，但她沒有辦法，這一切都還不是她自己造成了，誰都不能怨誰。她現(xiàn)在只想照顧好那兩個孩子，我們的名字是爸爸給取的，因為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妻子，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了，而且為了兒子可以活得長，他必須這么做。
但是奶奶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她去找的巫師，就是爸爸的青梅竹馬。那個人也真是，為了和爸爸一起，都不害怕，下地獄。那個人呢，也就是我們的生母吧，她自己詛咒了自己以后精神上就去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那個地方一切黑暗，名叫天堂，但比地獄還要寂寥。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世界上那些怪物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沒有，你要一個人，活著。之后她懷孕是因為她想擺脫那個詛咒，所以要把自己的靈魂找另一個地方去寄宿，所以由于執(zhí)念太強，凝聚成胎兒，在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就死了。其實是沒有死，只是靈魂去了孩子的體內(nèi)。在中間唯一一次清醒的時候，她給新的自己起名為芏藿，和獨活同音，這也是一種草藥。但是獨活，孤獨寂寞地活著，和將離一樣可怕。
這就是爸爸為什么愧疚的原因，他喜歡的是奶奶，也就是他的妻子，而不是現(xiàn)在的這個人。他那么照顧藿兒的原因也是出于補償。
馮芏藿她，也就是那個巫師的靈魂。她說她可以活完這一世，下一世就要下地獄，每一個巫師都是要下地獄的，只有好人才可以上天堂。她說她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說你要殺我，她可以讓你死，這樣我就可以好好地活著。我不同意她傷害你。她逼迫我必須要對她好，不然你會覺得我最愛的人是你，然后為了我自殺。為了誤導(dǎo)你，我這幾天對你很不好，不求得你的原諒。好好活就好。
可是命運有時候真的逃不掉……
我知道我最愛的人永遠只會是你，就算以后我娶妻了，也不會愛她勝過愛你，我知道你也一樣。命運不允許我們自欺欺人。如果我們兩個人中必須要有一個人死，那我選擇離去，這樣搞不好你下輩子還可以做我的妹妹。
你一定要過得好，別受委屈，我會為里祈禱的……
? ? ? ? ? ? ? ? ? 〈12〉
2013年1月4日，飛機失事，只有一個人傷亡。她沒有家屬，只是寫了遺書，讓大家把她和葬在某某小鎮(zhèn)的飛機廠旁邊的墓地里，和一個叫做馮逸紹的人合葬，據(jù)那名女子在遺書中說的，她叫馮薏瑤，這次是她自殺，不愿牽扯到任何人。第一次發(fā)生這種事，讓我們一起為死者默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