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男孩
每天早上我都起來的特別早,大概五點半吧。并非因為我被夢想喚醒,而是因為我實在睡不著。那怎么辦呢。一來飯堂還沒開,二來田徑場有點遠,每天只有宿舍大樓的看門大媽懶懶地回應我的一聲“早”。
更要命的是,我發現從五點半到八點鐘整上課的兩個半小時真的特別特別漫長。就如我五點半起床到洗漱完畢,離開宿舍一看手表,靠,才五點四十分。
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我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
于是,我決定找點事情來做。而很快我也找到了,就是到后山讀書。
一.
于是,我帶著從圖書館借來的《唐詩三百首》來到后山。
我是工科生,從來都不看這種書的,原本也應該讀讀英語與國際接軌的,但是……我讀不下去啦,英語的發音好麻煩!于是就選了這本《唐詩三百首》。
十一月的南方,當然是沒有雪了,但這并不妨礙魔法濕冷入侵我的身體。一路喝著寒氣,貌似很快也就來到了后山。樹梢上吱吱咕咕的雀兒,一大早就活力滿滿的,在枝葉間隱隱約約,真是看著就開心。
我低下頭,坐下石板凳上,翻開書本的第一首詩,念著:“蘭葉春…………什么啊……”
“‘微蕊’”,我聞聲回頭,站在我身后不遠處的,是一個男生,……跟我長得……很像,真的很像。頭發,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身材……唯一相差很大的,大概就是臉上的神情吧。對生活充滿了期盼和喜愛的熱血少年,也就是我,從來不會擺出這樣一副冷峻的神情。
我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白癡,是‘蘭葉春葳蕤’”,他的聲音也是冷冷的。
我唯唯諾諾,“額嗯,謝、謝謝。”
“看什么看,趕緊讀你的詩。”
“哦、哦,是。”
二.
自此,我每天都像是遵循某一規則一樣,一大早洗漱完畢出門就來到后山,伴著手頭上那本《唐詩三百首》。一天背兩首,余下時間熟讀十五首左右,度過美麗的清晨。
而每次他都在。就在我身后不遠處,打、打太極拳。正做著,劈西瓜的動作。
那天我讀到王維的《西施詠》“朝為浣溪女,暮作吳宮妃”的時候,他忍不住打斷我,“是‘朝為越溪女’,笨蛋。”
我呆呆地回應著,“哦、哦。”其實我是故意的。緊接著,“額,那個……”
他會看我一眼,不語,神情卻分明在說,“怎么。”
“你、你叫什么名字?哪個系的?”
他聽到以后,轉過頭去,并不做聲。其實他的反應也是預料之內的,所以我就繼續讀那“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
偶爾也有跟室友提起過,在后山遇到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男生,他們只是嘻嘻笑“靠遇到男生有什么好玩的,遇到妹子還差不多!”
我也就跟著搔搔頭呵呵笑。
但我每天早起變得沒那么煩躁了,看到他,我就知道清晨的世界里不只有我一人。
三.
我又來到后山,男孩像往常一樣,比我早到,他此刻正凝神遠眺。
我坐下,翻書,已經翻到了五言樂府那一卷了。
“你覺不覺得早上的時間過得特別慢”,他冷不防地來一句話,讓我猝不及防。
我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他的嘴微微向兩邊抿了一下,像嘆息一般,語氣卻平平,“知道為什么嗎。”
我老實地搖搖頭,正想問是不是愛因斯坦所說的時間相對論可以解釋。他卻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書,“怎么才讀到五言樂府。”
“額。”
“第幾天了?”他淡淡地問我。
“我也不知道誒,沒數過……不過我可以推算一下的,我一天讀十五首,背兩首……”
“你覺不覺得你好慢。”
“額、額。”
“你以為可以這樣悠哉悠哉背詩的日子很漫長是嗎。”
我緘默。今天他好嚴肅。
四.
最后一次見到他,是昨天了。
“你應該抓緊時間背詩。”
我“嗯嗯”地點頭答應著。
“你覺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
“一開始就覺得。”
“還記得上次我問你的問題嗎,早上的時間過得特別慢。”
“記得。額,你、是想說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嗎?”我忐忑地等待著他的肯定和贊許。
沒想到他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你想想,認真想想,你看見過我來這里或者離開這里的樣子嗎?你來到這里以后,接著去哪里?”
剛想脫口而出“教學樓啊”,腦海里閃過的影像卻是一片模糊……
他雙手搭上我的肩膀,“這是一場夢。沒有我,沒有后山,沒有詩。”
我驚恐地看著他。
他卻依然是表情淡淡的,“但你一定要記住,做什么事情,都要講求高效速率,清晰明了,不能不明不白地活著。”
我默默點頭,正如以前每次聽他講話一樣虔誠認真。
“你看”,他拿出他的手機,“就像是魅藍note3,快得漂亮,像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