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征文第六期【還】·散文篇
一年里面小孩子最喜歡過得是春節(jié)。有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還有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帽子,到處紅彤彤的,喜洋洋的,美麗的可愛的喜悅的,還可以到處串親戚,到處領(lǐng)壓歲錢。
但是我最歡喜的是我的父親可以還家探親。
父親在外地當(dāng)兵,聽媽媽說在很遠(yuǎn)的地方,而且還有山。爸爸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才能回到家里來。爸爸回到家里會給我們帶一些好玩的新奇的,但是我最高興的是可以看到我的爸爸,我已經(jīng)一年沒有見爸爸了。
看見父親總覺得是陌生的,他的衣服帶著冰冷冷的氣息,他的國字臉上滿是風(fēng)霜,他黑亮的眉毛下 雙眼熠熠閃爍著光彩,他彎下他高高的個子伸出雙手要抱我,我怯怯地抬頭望了一眼媽媽,媽媽臉上帶著和與往不同的燦爛的笑容沖著我點點頭,我快步地走過去,爸爸伸出雙手把我抱了起來,“我的妞妞一年不見又長高了,又好看了啊!媽媽給你扎了麻花辮嘍…看爸爸給你買了什么…”。我陶醉在爸爸的懷抱里,爸爸的懷抱給我的感覺很溫馨很溫暖,爸爸的懷抱比媽媽得更寬闊更厚實。
我更歡喜得是爸爸一回來就可以幫著媽媽干活了,媽媽在家里地里辛苦了整整一年,但是有的活計還得需要爸爸干。爸爸一回家就要把家里該整修地整修,該翻新地翻新,該修理地修理。
那一年我們家要翻蓋房屋。
原來那個堂屋刮風(fēng)漏風(fēng),下雨漏雨,地面是粘粘的黃土層,坑坑洼洼的,潮濕不平整。如果修繕工程挺麻煩的,媽媽就一點一點的攢著石頭,磚,瓦,木梁,沙土。
那一年冬天媽媽決定把堂屋翻蓋一下,我們就都搬到了西屋住。西屋只有兩間地方,要住人,要當(dāng)廚房,還要放糧食,放農(nóng)具,顯得窄小。
舅舅就把我接過去姥姥家住。
其實我不想回姥姥家,我想等著爸爸回家來,爸爸每年底都要回家。但是家里需要找?guī)讉€人把房屋拆了打地基再蓋,我還小什么忙也幫不上,不但拖累媽媽,而且也不安全,媽媽才決定把我送到了姥姥家。
姥姥自小親我,給我拿出好多好吃的,三叨,貓耳朵,柿餅,這些都是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吃,現(xiàn)在距離過年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呢。
我怎么覺得沒有往年的好吃。
我盼著媽媽年底把我接走。年底去我家看看的舅舅回來說,“你媽媽初二來走親戚的時候把你帶回去。”
我躲在被窩里偷偷掉眼淚,我想爸爸和媽媽了。我看著舅舅帶回來的帽子,說是爸爸買的,紅色的帽子厚厚的,絨絨的,帽子兩邊還垂下兩個紅色的絨球,帽子正上面繡著大大的“王”字,是小老虎的虎頭帽子。粗心的爸爸,我是小女孩,不要弄虎頭啊,弄個小兔子帶上兩只長耳朵也行啊。看著帽子我笑了。媽媽還給我做了一身紅色的棉襖棉褲,配在一起,真是一個喜氣的紅娃娃。
“啪啪啪”除夕的鞭炮終于響起來了,到處都是紅艷艷的,一片過年的新氣象。
我也穿著新衣服,跟著表姐妹幾個一起玩耍。到了初二這一天,我一早就醒來,天還黑乎乎的,我興奮地睡不著,一直在等媽媽爸爸過來。
家里一下子空了,表姐妹也跟著舅舅舅媽一起回他們姥姥家串親親戚了。
我待在家里,9點不到就聽見外面的門響了,我趕快跑出去,媽媽騎著一輛28車來了,“我爸爸呢?”
“你爸爸拉著一個平車,在后面。”媽媽連忙過來抱著我,偎在姥姥身邊說家里蓋房子的事情。
大約半個多小時后爸爸來了,還帶了幾件禮物給姥姥。爸爸老遠(yuǎn)向我揮手,越來越近,“我的妞妞真漂亮,嗯,戴上帽子,穿上你媽媽做的新衣服,賽過年畫的福娃娃……,”
姥姥說:“怎么還拉一個車過來呀?”爸爸說:“家里拾掇得差不多了,要把妞妞接回去,過年的妞妞不在家里挺冷清的。”
“你在翻蓋屋子,西屋那么小能住下嗎?”姥姥有點不高興地說。
“沒事,我個小。”我大聲地插話說。
“擠擠,我一年回家一次,想和妞妞聚聚”,爸爸憨憨地笑著。
據(jù)說,我姥姥姥爺當(dāng)初就是相中我爸爸老實實在。
爸爸話不多說。姥姥皺皺眉說,吃過飯再說。我忙給姥姥搬一個凳子,姥姥坐,我們磕頭給您拜年。姥姥高興地?fù)е遥业墓詫殞殹?/p>
我們一家去街坊同宗拜年回來,姥姥己經(jīng)準(zhǔn)備好四個涼菜,四個干果碟。媽媽趕快進(jìn)廚房去做熱菜。蘑菇燉小雞,小酥肉,紅燒魚,腐乳肉扣碗。
看著菜色香味俱全,媽媽做飯超好吃啊。我們四個熱熱鬧鬧地吃著。姥姥給我叨一筷子,媽媽給我弄一點,爸爸把一大塊雞肉放我碗里。我一會就吃飽了,和她們說一聲跑院子里玩。
挑起門簾,天空比往常明亮,有濕濕得感覺落在頭頂,我抬頭一看,空中竟然飄著雪花,我伸出手去,雪花飄落在我的手上,涼冰冰得感覺,一瞬間就融化了。
我歡快地跑進(jìn)屋子“下雪了”。媽媽在廚房收拾碗筷,手抖了一下,快速整理好出來了。
姥姥坐在凳子上,拉著我的手說:“你們回去吧,外面下雪了,二十多里地,路不好走,讓妞妞留在我這里吧!”
爸爸看著媽媽,向我伸出手來,我蹦跳著過去:“妞妞,咱們還家去可好?”
我去摸爸爸的下巴,他年前剃過的胡須硬硬地扎了我的手一下。爸爸握著我的小手,我的手整個包在爸爸的手心里,我想著我還是那么小的人兒時 爸爸就是這么溫暖地抱著我呢。
我扭頭和姥姥說:“姥姥我想回去,我一年都沒有見爸爸了”。我的聲音脆脆的委屈地帶著鼻音,我跑去搖晃姥姥的手。
姥姥摸了摸我的頭,“要走就趕快走吧,怕一會雪下大了。”媽媽把平車后面堵住,抱了一堆稻草鋪上去,姥姥沒奈何地回里屋去給我們抱一床被子放上去。
“自行車回頭再來騎吧。”媽媽說。
姥姥給我?guī)Я藥讟雍贸缘模敖o妞妞吃,省得餓著了。”我抱著姥姥的頭親了一下,謝謝姥姥。
媽媽抱著我坐了進(jìn)去,鞋子放在前面。
不知何時起風(fēng)了,風(fēng)呼呼地吹。我被媽媽摟著包得嚴(yán)得很,在平車上只露出來一個頭,睜著黑乎乎的 葡萄一樣的眼睛盯著爸爸看。
雪花飄飄洋洋的,都是大片大片的,就像羽毛一樣布滿了天空。大紅被子上織的金鳳展翅欲高飛。
走了1/3的路程,路過一個東莊,那里有一座四陡橋。那是引黃河水灌溉用的四支流,四支流到我們這里河床升高,已經(jīng)是地上河了,所以橋很高。
看著地面上的積雪快埋腳脖子了,媽媽說:“這會兒要不拐回娘家,雪越來越大了,怕擱半路上啊。”
爸爸說:“我們還是回家吧,妞妞已經(jīng)在那住了好久了。再說金窩銀窩不如我們的草窩啊!”媽媽穿上鞋跳下來。爸爸在前面拉著平車,那繩子緊緊地勒在脖子和右胳膊下,爸爸躬著身子一步一步堅實著腳步向橋上走去,媽媽在后面推。
時間好像很長,終于到橋頂了。爸爸站直了身子,他的身影在滿天混白中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我抬起了頭,蜿蜒的河邊的白楊樹,它的枯枝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看遠(yuǎn)處的村莊,房屋全部被白茫茫的雪覆蓋,唯有裸露的青色的圍墻聳立著。我們一家人在橋上俯瞰著大地,看著掩映在風(fēng)中雪中的房屋十分的渺小。
上坡容易下坡難,下坡的時候要兜著勁兒,不能讓車下的那么快,媽媽在前面直著腰,爸爸則在后面拽著點,爸爸雙腳更加的穩(wěn)固。
過了四陡橋 風(fēng)打著旋兒,刮起浮層的雪,形成渾白的柱兒撲面而來。大片的雪花已經(jīng)變成了雪粒子,被風(fēng)攜裹著密集的成團(tuán)地朝我們砸過來。媽媽緊緊抱著我,用圍巾把我的眼睛耳朵嘴巴都包裹著。
我只聽見風(fēng)的聲音,從耳邊嘩啦嘩啦陣陣貫穿而過;還聽見爸爸的雙腳踩在雪地里“嚓啦,嚓啦”的聲音,車輪子吱呀吱呀轉(zhuǎn)動的聲音,意外的和諧,我盡然睡著了。
“妞妞到家了”,媽媽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悠悠醒來,天空是黑黑暗暗的,大地上厚厚的雪卻泛著逾白的光,屋子里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燈。一座小屋——我們的家,擋住了外面的風(fēng)和雪,一盞燈發(fā)出神殿圣潔的光芒,那是愛的溫馨的光,我打開我的識海,我要將這光存進(jìn)我的識海里面,我要將我的父母存進(jìn)識海里面。永遠(yuǎn)擁有這一刻。
多少年我依然記得爸爸拉車的背影,爸爸溫暖的懷抱,媽媽溫和的話語,那座小屋里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