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馨雨
? ? ? ? 又是一年中最熱的一天,窗外的蟬拼命地叫囂著,似乎在發泄著對這個夏天的不滿,午后,人們還沉醉在美好的睡夢中,阿凡卻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病房六區,緊急病人,快來幫忙。”掛上電話,阿凡原本混沌的大腦立刻像被潑了杯冷水一般,瞬間清醒。來不及細細琢磨,抹了把臉,攔上一輛出租車,向著病房疾馳而去。
? ? ? ? 車上,阿凡望著窗外飛速倒流的風景,思緒翩翩。兩天前,自己還是一名悠哉悠哉的大四心理系學生,然而學校一聲令下,阿凡被安排去省精神衛生中心實習,激動和不安立刻充斥了他的大腦。當一名出色的心理醫生一直就是阿凡的夢想,如今穿上白大褂,成為了一名心理科小大夫,離夢想又近了一步,按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不知為何,這兩天他的左眼皮老是不住地跳動,似乎昭示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阿凡看了看表,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車窗外的風景都被拋在腦后,眼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跳卻不由得加速,想到電話里劉主任著急的口吻,阿凡不停地搓動著雙手,臉頰上的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碎成兩半。
? ? ? ? “師傅,不用找了。”阿凡塞給司機一張二十元錢,就急匆匆地奔往六區病房,還沒走近,一聲怒吼嚇得阿凡后背直冒冷汗。
? ? ? ? ? “你們是誰,是不是銀行派來追殺我的,你們滾開,狗娘養的,王八蛋······”
? ? ? ? 阿凡循著聲音望去,一名年輕女子正躺在地上,毛躁的頭發肆意甩動,眼角似火,仿佛要炸裂開來,神情渙散,揮舞著雙拳,憤怒地擊打著身旁的醫務人員,像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獸在瘋狂地抵制著獵人的追擊。不知何時,一名黑衣男子快步走到了女子身邊,猝不及防地給了這個猙獰的臉龐一個大嘴巴子。
? ? ? ? “安靜點”,男子怒吼道。
? ? ? ? 女人的臉上迅速升騰起一片火辣辣的紅,原本的櫻桃小嘴此刻卻咧得巨大,憤怒的眼神瞬間呆滯下來,幾近絕望地看著他,嘴里喃喃道,“你也打我······”。見狀,滿頭大汗的劉主任一邊拼命地控制著這個瘋狂的女人,一邊著急地喊道:“小凡,快去拿繩子。”阿凡顯然被這個陌生的場景嚇壞了,愣怔了一下,急忙奔向辦公室,不一會的功夫,一條又長又粗的繩子就送到了劉主任面前。四個大男人迅速綁住了這個女人的手和腳,然后前后左右地分布在女人四周,不顧女人的辱罵和扭動,艱難地抬向1號病房。
? ? ? ? 1號病房離六區大門最近,盡管護士們嚴格把守,仍會有病人趁家屬或醫務人員進出的間隙奪門而出,所以這里的病人也被當作重點監控對象。病人們的病情各不相同,性格也各異,但因為來的時間差不多,住了一陣,倒也相安無事。早在幾分鐘之前,他們已經按照醫生的囑咐吃了藥,準備睡上一覺,然而,這個瘋女人的到來徹底打破了他們的寧靜。
? ? ? ? 阿桑顯然是這群人中最不悅的,他像一根木頭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嘴角上還不住地往外流淌著哈喇子,像沒擰緊的破舊水龍頭,不一會兒,被罩上就留下了奇形怪狀的花紋。旁邊的老大媽被這突如其來的吵鬧聲嚇得打了個激靈,起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小聲地嘟囔著:“主啊,保佑啊,主啊,救救我······” 只有門后的阿花此刻像失聰了一樣,呼嚕打的震天響,仿佛要睡上個三天三夜,這一切的一切,讓剛來不久的阿凡感覺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像有人掐著他的脖子,讓他透不過氣來。
? ? ? ? 此時,瘋女人被幾雙粗壯的大手按壓在床上,身體被牢牢地鎖住,像落入蛛網的蟲子,絲毫動彈不得,只能不停地謾罵著,做最后的掙扎。年輕的小護士匆忙地推著裝有藥品的車子,手腳麻利地綁好橡皮筋,對準血管,猛地一扎。隨著液體的緩緩注入,瘋女人的聲音逐漸微弱,表情慢慢緩和,一針結束,她竟像個熟睡的嬰兒,呼吸均勻而有序,與剛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劉主任見狀一揮手,阿凡幾個人立馬識趣地走出門外,只剩下黑衣男子默默地看了女人一眼,然后一轉身,大跨步邁出了病房。
? ? ? ? ? “劉主任,我老婆阿玲啥情況?”黑衣男子大著嗓門說。
? ? ? ? “噓,小點聲,”身旁的醫務人員皺了皺眉,那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只掉進碗里的蒼蠅。
? ? ? ? 阿凡和劉主任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他們仔細地端詳著這個男人,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發際線已經有下滑的趨勢,顴骨很高,眼睛睜得像兩個炸裂的燈泡,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大男子主義感。盡管對自己女人的情況了解一二,卻骨子里仍然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和自傲,這讓劉主任也很震驚,阿凡不知怎地,向來理智的他,很少對人有所偏見,然而面前的這個男人,卻讓他的胃里不停地翻滾,心中忽地升騰起一陣陣厭惡感。
? ? ? ? “小高啊”,劉主任頓了頓,繼續對黑衣男子說,“你老婆來之前發生了什么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說說看”。
? ? ? ? 男子一臉鄙夷:“劉主任,能有多大點事啊,我就納了悶了,不過是工作上有失誤,給銀行損失了幾萬塊錢,誰知道就成這樣了,至于嗎?”
? ? ? ? 劉主任想了想,原來是工作失誤,一時受刺激,也許沒有看起來那么嚴重,這樣想著,順勢拍了拍小高的肩膀,告訴他還需要對他媳婦多觀察些日子,再對病情做一個精確的判斷。阿凡聽了,心里總感覺事情有些蹊蹺,貌似并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雖說突如其來的打擊或許會讓人受不了,但是在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棵稻草前總有成千上萬棵稻草,但是究竟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呢,他自然也無從知曉,只能像劉主任說的,靜觀其變。
? ? ? ? 黑夜悄無聲息地襲來,像一個巨大的沼澤,一點點吞噬掉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又伴隨著人們的睡夢,漸漸隱去,不遠處,一輪紅日徐徐升起,像一個紅衣偵探,靜靜地觀察著病房的細微變化。
? ? ? ? 瘋女人阿玲今天一點也不瘋,阿凡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拿著臉盆去洗漱,盡管面無表情,但顯然沒有了昨日的癲狂,走廊一旁的丈夫此時正手舞足蹈地跟年輕的小護士調侃。
? ? ? ? “你還不知道吧,我手下一百多號人呢,那一百多號人的車都歸大哥我管,沒有我的指揮,他們誰都甭想開車,什么奧迪,奔馳,寶馬,管他媽幾十萬,幾百萬,咱想開哪輛開哪輛。”男人頭昂的高高的,臉頰因興奮而透著一層層紅暈,唾沫在空中飛舞。
? ? ? ? “喲,您這么厲害,錢應該掙得挺容易的吧。”小護士擠擠眼,故意揶揄道。
? ? ? ? 男人揮了揮手,一臉不屑地說:“一般錢我還真看不上眼,你要是想要什么正牌韓國化妝品啥的,給我說,我明天就給你帶幾盒,我家里多的去了。”
? ? ? ? 小護士聽了,愈發高興,兩人越聊越歡,仿佛此刻不是在病房,而是在棋牌室,跟狐朋狗友侃大山,推麻將。興許是聊得太投入,沒有人注意到此時的阿玲像個幽靈一般站在了他們面前,小護士一轉頭,還沒反應過來,一盆冷水“嘩啦”一聲傾瀉而下,那個剛才還笑得像花一樣的臉蛋瞬間變得落魄不堪,眼淚和洗臉水混雜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 ? ? “你想干嘛?”男人咆哮道,女人一句話也不說,被拉扯著進了病房。?
? ? ? ? 這天一早,阿凡跟隨劉主任查房的時候發現阿玲身邊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老人穿戴整潔,一手拿著佛珠,一手捧著《佛經》,正一句一句地教阿玲念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玲像個剛剛入學的孩童,望著婆婆,一字一句地念道:“勝-造-七-級-浮-屠”,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老人忙起身,沖著劉主任點了點頭,禮貌地笑著說:“是劉主任吧,我是阿玲的婆婆,阿玲今天的狀態挺好的,您快看看。”劉主任望了望阿玲,給她把了把脈,然后詢問了一下阿玲的睡眠和藥物反應,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又詢問下一位病人。
? ? ? ? 幾天過去,阿凡漸漸適應了這里的環境,作為一名初出茅廬的小大夫,平日里忙完了手頭的事,他就坐在六區門口的長凳上和這些無所事事的病人或者是陪同的家屬聊天。這天,阿玲婆婆又提著熱騰騰的早餐,笑容滿面地敲響了六區的大門,阿凡找出鑰匙,一邊回頭觀察周圍的病人,以防逃跑,一邊迅速打開大門,等婆婆進來后,又立刻關上。
? ? ? “早啊,凡醫生,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婆婆熱情地說道。
? ? ? ? “吃過了,您快過去吧,阿玲估計都等急了。”阿凡撓了撓頭,笑著說。
? ? ? ? 聽到了婆婆的聲音,阿玲早已走出病房,動作緩慢地接過婆婆手中的早餐,阿凡驚訝地發現,此時的阿玲笑得像個沒有心事的孩子,轉身和婆婆一起走進了屋里。透過窗戶,阿凡看見阿玲滿意地享受著粥和包子的美味,耳邊傳來婆婆的溫柔細語:“玲啊,咱要快點好,家里的小寶寶還等著媽媽呢。”阿玲沒有說話,眼睛卻突然亮了一下,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 ? ? ? 此后的日子里,婆婆每天都來陪阿玲聊天,鼓勵她慈悲向善,給她看寶寶的照片,激勵她快點好起來,而阿玲的丈夫依舊風風火火,開著個普通的轎車,卻把音樂調得震天響,隔老遠就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 ? ? ? 這樣的安穩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阿桑依然流哈喇子,阿花總是看著天花板數線條,老大媽天天跪在地上求主保佑,他們的病情總是不見好轉,唯有阿玲像吃了靈丹妙藥一般,眼神不再渙散,腳步也越來越輕柔,臉上還不時掛著微笑,就連小護士都說阿玲很快就能出院了。
? ? ? ? 這天中午,像往常一樣,阿玲正要起身和婆婆去食堂吃飯,一抬頭,一個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阿玲望了望身邊的婆婆,她正像以往一樣,把頭瞥向一邊,眼睛往四處打量,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團空氣。阿玲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嘴角來回拉扯了幾下,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問道:“媽,你怎么來了?”只見這個老女人右眼微睜著,露出一點眼白,左眼珠擠了擠,泛出些許眼淚,一雙干枯的手掌猛地抓著自己女兒的胳膊,又發出哭死人一般的嚎啕聲——“我的閨女啊,你咋也成這樣了·······”還沒等老女人說完,阿玲婆婆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徑自走了出去。阿玲張了張嘴,想要攔住她,卻一個字也沒說,老女人翻了翻左邊的白眼,嘴巴一撇,鼻孔里發出“哼”的一聲,用近似委屈的表情埋怨道:“女兒,媽來了,你是不是不開心啊,怎么也沒讓媽坐一坐?”阿玲向四周看了一眼,指著婆婆坐過的小馬扎,“媽,您坐那吧。”
? ? ? ? 老女人一坐下,就不停得摩挲著手上的玉鐲子,嘴里絮叨著:“玲啊,你看看你哥送我的玉鐲,價格可貴哩,還有這個金項鏈,又長又粗······”說罷,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仿佛剛剛那個掉眼淚的不是她,而是別人。
? ? ? “媽,您餓了吧,不然咱們去吃飯。”阿玲打斷道。
? ? ? ? 老女人像被人提醒了一樣,笑呵呵地從包里掏出一袋東西,仍不忘說:“來看閨女,怎么能不帶吃的呢?”袋子還沒完全打開,一股散發著劣質調料的味道就迅速蔓延開來,阿玲瞥了一眼,全是煮得半熟的劣質雞下貨,黑乎乎的油順著袋子滴落在地上,潔白的地板磚瞬間蒙上了一層黑衣。老女人用手拎起一個有些發黑的雞肝,遞給姑娘,自己又用手在袋子里來回翻了翻,選了一塊還帶著毛的雞頭滿意地吃了起來,阿玲望著媽媽吮吸手指的樣子,盡管感覺很難以下咽,卻也慢吞吞地捏著吃了起來,只是一想到婆婆看到后的表情,阿玲胃里因害怕變得抽搐起來。
? ? ? ? 但是,該來的總會來。
? ? ? ? 婆婆在食堂按葷素搭配精心挑選了午餐,想著放在病房后就轉身離開,以免看到那張令她心煩的臉。然而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股難聞的味道差點讓她吐出來,婆婆愣怔了幾秒鐘,滿地的骨頭,還有流淌著的黑水,嘴唇抖動著,一團火“蹭”地一下冒了上來,沖著阿玲媽嚷了起來:“阿玲身體這么虛,你竟然給她吃這個,有你這么當媽的嗎?”
? ? ? “媽”阿玲擺了擺手,諾諾地沖婆婆喊道。
? ? ? ? 阿玲媽剛受了氣,這會早已憋不住,也吵吵起來:“我自家姑娘我不知道心疼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從心眼里看不起我們娘家人。”婆婆一聽,胸口因憤怒而一起一伏,臉色也泛白起來,怒罵道:“要不是我家兒子非你女兒不娶,我們瞎了眼也不會跟你們這樣的家庭成為親家!”阿玲的心一沉,眉頭緊鎖,胃也疼得更厲害了,她咬了咬下唇,想要發出聲,但前幾天兩人打得不可開交的一幕幕卻涌向她的心頭。
? ? ? ? “哼!”阿玲媽頭一歪,不屑道:“就你們家兒子那副德行,整天牛逼哄哄的,我們還一直瞧不上呢。”
? ? ? ? “你說誰呢你?”婆婆舉高了手中的飯菜,阿玲媽也不甘示弱,指著自己的臉嚷道:“有種扔過來啊,來啊”,看到這一幕,阿玲也不想做些什么了,一個人默默地躺回床上,蓋好被子,像個局外人一樣。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們還是這樣,一見面就吵架,吵急眼了就動手,多少次她都裝作毫不在乎,卻被夾在中間來回拉扯,她們永遠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仿佛一把利劍,一點一滴地剜著她脆弱敏感的心,兩個不同的家庭,兩對見面就掐的爸媽,一個趾高氣昂的丈夫,還有一個懦弱不堪的妻子,或許,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該存在,或許這原本就是一個錯誤。阿玲想著,一行淚水緩緩地從眼角流下。吵了一會兒,婆婆感覺面前的這個老女人完全是不可理喻,不明是非,于是把飯菜就地一扔,“哐”地一摔門,氣呼呼地走了。
? ? ? ? 夏季的屋里本就悶熱,加上房間又小,各種菜混雜在一起的臭味實在是令人作嘔。阿玲媽還在喋喋不休地向身邊人埋怨道:“什么狗屁親家,仗著自己家有點錢,就覺得了不起,我兒子現在一個月掙得錢比她兒子多多了,什么鳥人呢,真是,女兒你說是不是?”阿玲沒吭聲,起身出去了,不一會兒,拎著掃把和簸箕,一點點清理干凈,然后又躺回床上。身后的媽覺得自討沒趣,就扭過頭對其他病人家屬說:“閨女這個病啊,也沒什么的,我以前也是腦子多少有些毛病,后來被一伙江湖人士拉到一個小山溝溝里,天天讓我干活,干不完就打,沒想到病反而好了,他們說這叫體能鍛煉治療法,還有她那個姐,也是這種病,不也活得好好的嗎?”阿玲媽瞅了瞅其他病人家屬并不吭聲,反而各個滿臉愁容,又回頭望了望還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女兒,于是努了努嘴,灰頭灰臉地走了。
? ? ? ? 白天發生的一切盡管阿玲歷歷在目,但此刻她和小高坐在床邊啃饅頭,卻只字未提。病房里的其他人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突然闖進一位紫衣女子,她雙眼怒視著坐在床上的阿花,指著阿花身上的紅T恤,咬牙切齒地說:“穿我衣服干嘛,穿我衣服干嘛,你給我脫下來”,說著伸手要扯阿花的衣服,阿花嚇得向后移了一下,驚恐地擺擺手,解釋道,這是我的衣服,不是你的。一旁的家屬趕忙攔住了這個紫衣女人,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誰料,這個女子撂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趿拉著拖鞋,氣沖沖地走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連忙問道:“你認識她嗎?”阿花搖搖頭,嚇得用被子捂住了臉,小高看了,叫囂道:“敢欺負我們屋里的人,老婆上。”說完,阿玲目光呆滯中透著一絲兇狠,穿上拖鞋,就去找紫衣女人,小高緊隨其后。不一會兒,小高手舞足蹈地回來了,甚至有些自豪地說:“那個女人慫爆了,我老婆就一直盯著她,她嚇得跑掉了,再也不敢過來了”,大家看了看阿玲,眼神中透著冰冷冷的殺氣,似乎又回到了剛來病房時的樣子。
? ? ? ? 自打這一系列事情發生后,阿玲連續在床上躺了兩天,不吃也不喝,除了偶爾上廁所,幾乎沒有下過床,連阿凡和劉主任來查房,她都悶不吭聲。阿凡早已從護士們的閑聊中聽到了阿玲的事情,心里不免為阿玲擔憂起來,總感覺這個不幸的女人會做出什么傻事。阿玲的婆婆自從在醫院吵了一架后再也沒來過病房,她的媽媽更是不見蹤影,小高因為工作忙,只能早晚過來一趟,來了以后也是跟別人胡吹海捧的,于是,這樣一來,照顧阿玲的重任就落到了阿玲爸爸的身上。
? ? ? ? 阿玲爸爸來的第一天中午,阿玲突然消失不見了,阿玲爸爸并沒有著急去找阿玲,而是站在辦公室門口破口大罵。劉主任來不及理會他,立刻調出監控錄像,發現由于護士的疏忽,沒有及時關門,讓阿玲趁機溜了出去。沒時間多想,劉主任迅速給小高打了電話,告訴她阿玲最近的狀態有抑郁傾向,必須立刻找到她,否則情況危險。阿凡看著劉主任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粗心的小護士還在一旁不停地哭泣,更是讓劉主任心頭煩躁。? ? 就這樣,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漫長等待,傍晚的時候,六區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大家這才舒了一口氣,意識到小高來了。不多久,小高出現在1號病房,一同出現的還有面無表情的阿玲,小高顧不上休息,當著眾人的面高聲斥責她,而阿玲像極了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讓別人看不出她內心的變化。透過小高的責罵,大家搞清了來龍去脈,原來阿玲太想念孩子,于是跑回家抱了抱孩子,在回來的路上,病情發作,突然想到被車撞死,還能給家里賠點錢,于是不顧司機的謾罵,一動不動地站在路中央,但萬幸的是,恰好被急得焦頭爛額的丈夫看到了,于是連拉帶拽地把她送了回來。阿凡聽了這番抱怨,嘆了口氣,心里很為這個女人感到不幸,于是拍了拍小高的肩膀,告訴他人沒事就好,小高燈泡眼一瞪,嘴里憤憤不平,也不知道那老頭子怎么看的閨女。
? ? ? ? 沒過幾天,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劉主任和阿凡打開門后,看見阿玲爸神色慌張,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就瞇了一會兒,阿,阿玲,又不見了。”劉主任急忙走到六區門口打聽情況,一旁的小護士急忙撇清:“這門我一直看著呢,沒人出得去。”阿凡想既然沒出門,那肯定還在這里,會去哪里呢?阿凡望了望劉主任,兩人四目相對,突然聽到“砰”地一聲。
? ? ? “不好!”
? ? ? ? 幾個人同時奔向廁所旁的破門,打開門后,在二樓的樓梯口他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阿玲,頭上的血液像撒歡的溪水不住地流淌,看樣子是從樓梯上跳下來的,而且傷的不輕。“你個傻小子”阿玲爸沖上去,掃了一眼女兒身上的傷口,指著劉主任,口吐唾沫:“你們就是這樣看病人的,我女兒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醫院責任大了。”阿玲吃力地拽了拽她爸的褲腿,眼神痛苦地哀求道:“爸,不怪他們,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讓我死吧,爸,讓我死吧······”在這個間隙,阿凡早已找來了醫用推車,他們把阿玲抱到了車上,送進了急診室。
? ? ? ? 傍晚,勞累了一天的劉主任和阿凡回到辦公室,準備脫掉白大褂回家,然而阿玲爸又一次出現在了門口。
? ? ? ? “什么事?”劉主任皺了皺眉。
“當然是和你商量醫療費的事。”阿玲爸理直氣壯地說。
? ? ? ? “醫藥費我們醫院會承擔的,這點你放心。”劉主任推推眼鏡,扯了扯衣服,剛要邁出門去,又被阿玲爸攔下了。
? ? ? “你們不僅要付醫藥費,還要付我和我女兒的精神損失費。”阿玲爸不依不饒。
? ? ? “老爺子,如果講法律,咱們在進院前可就簽訂了監護人協議,你女兒的傷該負的責任我們會負,但是別忘了,作為監護人的你,真要追究的話,也是要承擔一部分法律責任的。”劉主任語氣強硬地說。
? ? ? ? 阿玲爸原本趾高氣昂的臉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退后了幾步,卻仍心有不甘:“你們是要負大部分責任的,錢肯定是少不了的。”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還沒走幾步,阿玲爸就被一記狠拳給打懵了,他還沒看清楚來人,就聽見對方罵道:“讓你看閨女,你可倒好哈,看出傷來了。”阿玲爸抬起頭,就看見小高憤怒的眉毛擰成了一團,雙拳緊握,一副吃人的架勢。劉主任和阿凡見狀,連忙把兩人拉開,阿玲爸趁機跑掉。
? ? ? ? 自從那天起,阿凡再也沒有見到阿玲,偶然間看到她婆婆回來收拾東西,提起她,一臉絕望,原來阿玲傷好后就回家養病了,原以為看見孩子有利于她的康復,誰知她的病情不斷加重,有時看見刀就要把手剁掉,有時突然抱起孩子,沖到浴室,要用開水給孩子洗澡,有時打開窗戶,想要從陽臺跳下去,她的所作所為讓整個家庭陷入困境,沒有人愿意回家,沒有人看到希望。
? ? ? ? “那您有什么打算呢?”阿凡問道。婆婆嘆了口氣,“實在沒辦法,我們就要把她鎖起來,這是為她好,也是為了孩子好,畢竟,她是個瘋子。”
? ? ? ? 晚上,阿凡回到住處,耳邊不停地回想起婆婆的話,“畢竟,她是個瘋子。”沒錯,她是個瘋子,阿凡想了想,順勢點燃一根煙,當他抬起頭,一輪明月出現在夜空中,周圍簇擁著閃亮的星星,多么溫馨的畫面啊。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也許,瘋的不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