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應該是七歲。和我眼前自豪地回答我“你今年幾歲啦”這個問題的小男孩年紀一樣大。他正在專心地啃一根黃玉米，忙得沒空來搭理我。

1.

那時的我曾經充滿好奇地拉開那扇門背后，想看看那后面都藏著些什么東西。拉開的一瞬間，門背上掛著的一大袋黑色的毛把我嚇了一大跳，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媽媽剪下的頭發，可以賣錢的。我哭著跑出來，摔到了地上。

媽媽聽到我的哭聲，趕忙放下手里的活計，過來抱起我，看了看門背后，明白了原因。媽媽一邊拍著我后背一邊哄我別哭。而我卻哭得根本停不下來了。

媽媽抱著我在屋子里轉圈，嘴里不斷地咕噥著安慰我的話，我也聽不清，除了知道自己在哭，腦子里全是那團黑黑的東西。

媽媽沒有辦法，只有把我抱到房東阿婆那里。

阿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那時候我爸媽在外面打工，就租住在阿婆家里。阿婆人好，收的租金低。阿婆和阿公兩個人住，但是好像沒有后嗣。阿婆尤其喜歡我，好像我就是她親孫子。我更小的時候喜歡坐在阿婆懷里，玩她耳后有點卷的白發。有一次不小心拔下來一根白發，阿婆“哎喲”叫了一聲。我問阿婆：“阿婆痛嗎？阿婆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阿婆我不是故意的。”阿婆就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笑瞇瞇眼地說沒事沒事。

阿婆笑盈盈地從我媽手里接過我，小心地抱著我，對我媽說：“這小鬼被嚇著了。”嘴里嗯嗯啊啊地輕輕搖動著我。后來我聽我媽說，我小時候真瘦啊，七歲了還那么一點重。

“要把不干凈的東西弄掉去。”

我媽聽了得令一般地就去了。

然后阿婆一會拍著我的背，一會將我的手臂抬起來捏我腋下的一處地方，一會又去捏我大腿，還不停地在我太陽穴上揉著。阿婆的手涼涼的，軟軟的，但是我的哭聲逐漸小了。

等我媽再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哭了，坐在阿婆身上呆呆地繞著手指上玩，只是不時地吸一下鼻子。阿婆笑著說：“好了，沒事咯。”

回來的時候，媽媽又告訴我說：“家里沒臟東西啦，不用怕啦。”

可我還是遠遠離著那扇門不敢靠近去，經過的時候得用跑得過去。

“反正我們以后就不住這里了。”媽媽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當時也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里想著不住這里那住哪里呢？這里還有我種的雞冠花呢！

我又沖刺般經過那扇門，去看我種的雞冠花。我開始給他們澆花，一株一株澆過去，每一株都要澆一樣多的水，我澆得很慢，因為我不能偏心。我特別奇怪，為什么媽媽養的那幾只母雞頭上沒有雞冠花這樣紅紅的雞冠呢？

2.

我們住的地方旁邊就有一個小水塘，剛好在一戶人家的屋后。那戶人家對著水塘那面有一扇從來不打開的門，前面連著好幾級水泥臺階。

我和小寶常常坐在那個臺階最上面一級，我們有說不完的小秘密。

那天我們又坐在那臺階上玩，我們在看地上的螞蟻，然后就發現了那扇門的門槽和臺階面那里有一段空隙。于是聰明的我們突發奇想，可以從這里把水倒進去去誒！里面說不定有螞蟻的老巢！

我們這么說的時候，都樂得咯咯咯地笑。

接著我們就約定各自回家把自己吃飯的碗拿來盛水。

我們從水塘里把碗盛滿水，小心地捧著一碗水一路小跑到臺階上，還要小心水不要在路上灑了，對著空隙把水倒下去。我們樂此不疲地來回跑著，比誰倒得更多倒得更快。

最后我們都累了，就坐在臺階上休息，看著對方手里的碗和濕了的衣服褲子，又一起咯咯咯地笑了。

后來被那家人發現了，那家人氣急敗壞地把我們兩個的媽媽都喊過來了。

他們大人在說話的時候，我和小寶就低著頭站在那里，手里的小動作依然沒停，兩人嘻嘻嘻地偷笑。

我媽拉著我回家的路上，我也一路低著頭走著，我不敢抬頭看她。經過小賣部的時候，我也只是偷偷地瞄了一眼，這次我可不敢再撒嬌讓她給我買小浣熊干脆面了。

回去以后發現，我和小寶的碗拿錯了。

3.

我特別喜歡吃餛飩。每次知道媽媽要帶我出去的時候，我就故意不吃早飯或者吃得特別少，到時候就可以賴上一頓餛飩。

“老板！老板！來一碗餛飩！”我裝模作樣地學著電視上的語氣。

老板都已經認識我了，故意逗我說：“你這小鬼有錢嗎？沒錢就沒得吃了！”

我說：“我沒錢！可我媽媽有錢！”

逗得老板哈哈大笑，“你這小鬼贊聰明！”媽媽也在一旁樂，而我當時的表情肯定神氣極了。

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端上來了。我呼呼呼地吃，媽媽就坐在一旁看著我吃，一邊還小心地叮囑我慢點吃，沒人跟我搶。

以至于直到現在，每回和我媽一塊出去，我媽都會問我要不要去吃完餛飩。而我每次都說不要了。

4.

我完全沒有覺察到那天會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我記得當時我已經睡著了，然后突然被我媽叫起來迷迷糊糊地開始穿衣服。我機械地一會抬胳膊一會抬腿，人還在夢里。

然后我就和我們坐到了三輪車上了，爸爸在前面蹬車。車上堆滿大包小包的東西，擠得我很不舒服，媽媽抱著我往她身上靠了靠。我又想睡覺了。

我問媽媽：“我們去哪兒？”

下一秒我就睡著了。朦朦朧朧地最后看到黑夜里爸爸蹬著三輪車的背影。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爸爸那時候是蹬三輪兒的。爸爸曾經笑著對我說，除了我，他最寶貝的就是這輛三輪車了，吃飯的家伙呀。

再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個什么地方，因為爸爸把車停下了。爸爸拉下手剎后就來后面先把我抱了下去。然后爸爸媽媽開始搬車上的東西。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天還沒亮，我不停地用手揉著眼睛，不明白眼前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們兩人都拿了很多東西，媽媽騰出一只手出來拉著我。我們要走上一段很長很長的臺階路，我好像看見在臺階的上面有一座小房子。

往上走的時候，我不停地回頭看三輪車，三輪車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消失在一片灰暗中。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們不要三輪車了。

5.

我坐在我媽的腿上，媽媽的位子靠著窗戶。爸爸坐在我們對面，腿上還抱著一大袋不知道什么東西。

“這是在坐火車，咣當咣當、咣當咣當......”

咣當咣當、咣當咣當......車廂里擠了好多人啊，他們大聲說著各種我聽不懂的話。里面好悶，味道特別難聞。

我推開一點點窗戶（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的火車窗戶是可以打開的），讓風吹進來。外面陽光很好，照得我臉上暖暖的，我睜不開眼了。

我轉過頭來看到桌子上一只透明的一次性水杯，隨著火車的晃動里面的水也在不停地晃動著，讓人看著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會灑出來。

我正盯著水杯看的時候，媽媽把水杯端起來遞給了我。

“喝吧，已經不燙了。”

我雙手捧著水杯，慢慢地嘬了一小口。看著窗外很快地變化著的景色：田野、房屋、電線、樹......

6.

“我們到啦。”隨著火車發出一聲巨大而刺耳的制動聲，媽媽摸著我的腦袋，示意讓我站起來。她和爸爸開始拿行李架上的東西。

我抓著媽媽的手，隨著人流，我們來到了一個全新而又陌生的地方。

我們要接著去坐汽車。我不知道我們這是去哪，爸爸媽媽也沒有告訴我。

快到檢票口買票的時候，爸爸拼命地把我的頭往下按，讓我低著點。于是我就盡量低著頭走路，盡管這樣很不舒服。

入口處那個工作人員說：“這小孩已經要買半票了，這么大了。”

當時我低著頭感到有種莫名的害怕。

爸爸說：“我小孩才五歲，怎么就要買半票了？我們兩個大的買兩張全票就好了咯！”說的時候又按了下我的頭。

那人又說：“都這么高的小孩了。你要不要帶著去量一下啊？看看到沒到！”

爸爸又說：“呵咦！五歲的小孩怎么就要買半票了哇！我們在那邊都不用，沒道理哇！”

那個人還想說些什么，但是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有人在叫嚷著什么。我只是覺得害怕，還有點臉紅。

那個人好像也有點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進吧進吧進吧。”

7.

這里沒有雞冠花，沒有小水塘，沒有小寶，也沒有阿婆。

但爸爸媽媽說，這里才是我們真正的家。

我說以前那個才是。

他們就說以前那個不是，現在這里才是。

這是一間比以前還小的房間。隔著大廳另一邊還有幾間差不多大小的房間，其中一間住著一位老女人，其余都緊緊鎖著。側面還有一個廚房，里面一個大大的灶臺，再進去是個閑置的豬圈，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

爸爸媽媽告訴我，這個老女人是爸爸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奶奶。

我不情愿地叫了一聲“奶奶”，她也只是對著我笑了一下，問了我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我覺得她沒有阿婆那么親切。

第一天的晚飯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吃的，但我卻吃得很少。

我感覺這里很陌生，盡管我開始承認這里可能才是我真正的家。

七歲的我，學會了懷念。

當然還有遺忘。

8.

路上遇到的很多大人都大聲地叫著我爸爸的名字，我爸爸也大聲地應答著，好像他們有幾百年沒有見過啦。爸爸不時就停下來和他們抽根煙，說會話，一路上已經抽了好幾次啦，有時候是爸爸拿煙給別人，有時候是別人遞給爸爸煙，這時候，爸爸就會把打火機點著湊過去給對方點煙，然后再點自己的。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話。

爸爸撂下的糞桶就放在那里，我偷偷地看桶里的東西，又臭又惡心。熏得我趕緊捏緊鼻子。

但是他們好像都不覺得臭，他們就那樣站著說話。有個叔叔看著我對我爸爸說：“你小鬼這么大了啊！讀書了沒哇？”

我爸吸一口煙，哈哈笑，“七歲了喂！下半年要送去讀小學了！”說著招手我過去叫人。

我就叫：“叔叔。”

出了那條小弄堂，眼前一下子變得開闊，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好多好多的綠色，每一小塊上面似乎都站著勞動的人。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糞臭味，比爸爸挑著的桶里飄出來的淡一些，但是是一樣的味道。仔細聞還可以聞到一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帶著那么一股淡淡的腥味。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

田間的小溪里水嘩嘩嘩地流著，我把手插進水里，逆著水流讓水從我的指間穿過。水里面還有小魚，那么小那么小的魚，“倏”一下跑沒影兒了。

我仿佛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里的一切對于我來說都是新奇的。爸爸在那里給地里的不知道什么菜苗澆著糞水，我就一個人在一旁自由地玩耍，跑著跑著感覺自己像是要飛起來了。

要回家的時候，爸爸拎著一個尿素袋，一只手握著袋口，告訴我說里面有好東西。爸爸把袋口打開讓我看，我開心地探過頭去，卻看到里面一條還在動的蛇，看著滑溜溜的，黃褐色的皮，身上還有幾點血跡。我“啊”得叫了出來，退后好幾步，不敢靠近去。

爸爸重新收緊袋口，哈哈笑：“別怕別怕，不是蛇！黃鱔外！等回去燉給你吃！”

我心想才不要，嚇都嚇死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理爸爸手里的袋子遠遠的，眼睛卻警惕地盯著那個袋子。

9.

我上學了。

書包是媽媽新給我買的，大大的，媽媽說買大點多裝點書，還能多用兩年。媽媽還給我買了鉛筆盒，鉛筆和橡皮。

然后我就去學校了，我讀一年級。

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多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坐在一起，坐在一間教室里，聽著一個老師在前面講話。然后鈴響的時候大家又都哄地去外面了，就剩我還有個別幾個人還在教室里。他們三個人湊在一塊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于是我就走過去，想聽一聽他們在說什么。但是他們好像不想讓我聽見，我走過去往前湊的時候，他們都回過頭奇怪地看著我，然后三個腦袋湊在了一起，他們同時站了起來，跑出了教室。

于是我也走出了教室，我走到了太陽下面，我看到大家都在跑來跑去，只有我是一個人的。他們好像都相互認識，唯獨不認識我。然后鈴聲又響起來了，大家嗷嗷叫著跑回了教室，好幾個人跑回去的時候都撞到了我身上。

回去以后媽媽問我：“在學校怎么樣？好玩嗎？老師都講了什么啊？”

我說：“一點都不好玩。”然后把書包往地上一放。

坐我前面的那個人有一次突然讓我把頭抬起來。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把頭抬起來了。

等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人抬起右手用很快的速度“啪”的一下打在了我的左臉上。然后他哈哈哈意味深長地對著我笑，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在一起對著我笑，有的人笑得都捂著肚子。

那一刻我充滿了憤怒，我站起來拉住他的衣服，也想要打他一巴掌。他用力地掙開了我的手，他跑了，我就在后面追。他邊跑還邊回頭向我做鬼臉、罵我，我一邊哭一邊追。他們都在一邊起哄看熱鬧，但很明顯都是在看我的熱鬧。

后來我回家告訴了我媽媽有人打我，我媽媽特意和我去了學校找了那個人。我媽媽找到他，問他為什么要打我。

他一點都不怕我媽媽，他喊著：“關你什么事哇！你個外地來的！”

然后他就跑開了，跑開的時候又對我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我忍著沒有哭，狠狠瞪著他。

媽媽說帶我去找老師，我推開媽媽，“我不要！”

然后我就氣沖沖地跑回教室，拎起書包就走。我看到那幾個人又在對我笑。

我心里想著我不要讀書了，我拖著我的書包大步地往學校門口走去，走得風風火火的，一邊還忍著眼淚。

我回頭看見后面我媽媽和老師追上來了，她們在叫我名字。

我假裝沒有看見，也沒有聽到。

我忘了后來我有沒有被她們追上。

10.

“晚上看電影咯！晚上看電影咯！”

孩子們高興地喊著，晚上村里曬谷場上會放露天電影。

當時我還在吃晚飯，我就拼命地吃快點，只吃飯不吃菜，想著快點吃完就可以去玩了。我放下碗筷，跳下凳子，“我吃完了，我去看電影啦！”

我就飛也似地跑了出去，媽媽在后面喊：“吃飽了嗎？”“吃飽了！”“小心點啊！”隔壁的小黑、康康、臣臣他們都吃好了，正在路上玩呢，我趕緊加入進去。然后我們幾個小孩子浩浩蕩蕩地就往曬谷場走去了。

電影還沒有開始放，但臺子已經搭起來了，有個人坐在那里，擺弄這前面的一臺機器。前面已經有好多人搬來凳子坐下了，遠處還有一些人正端著碗吃飯遠遠地看著。

既然還沒開始，我們就過去看那個人弄那臺機器，電影就是那臺機器放出來的。那個人小心地看著我們，告訴我們只能看不能摸啊，最后不耐煩地趕我們去一邊玩去。

我們跑了幾趟警察抓小偷以后，看到那里擠了好多人，坐著的站著的，電影好像已經開始了。于是我們就扎著頭從大人中間擠到了最前面，我們嘻嘻哈哈地蹲在最前面看，一個個滿頭大汗。小黑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影子也在電影上面動，他興奮地告訴我們，于是我們都站起來了，看我們自己的影子在上面扭來扭去的。這時候后面有人叫我們坐下，別擋著。我們只好坐下，看了一會兒，覺得電影也沒什么好看的。我們就又從人堆里鉆了出來。

剛剛說去撒尿然后一直沒有看見的東東突然竄了出來，神秘兮兮地對我們說，“打人了！有人打人了！”

我們集體發出一聲“啊”的聲音。

“在哪里？在哪里？”

東東把手指貼在嘴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噓”，讓我們別吵。然后他壓低聲音說：“就在那邊，男人打女人，你們跟我過來。輕一點。”

于是我們幾個人就輕輕地跟在東東的后面，東東一直把手指貼在嘴巴上，那樣子好像電視里的特務漢奸。

東東指了指那扇亮著的窗戶，我們就站在那扇窗戶下面，由于有個坡度在那，房子地基起的高，所以那扇窗戶很高，我們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我們都貼在墻壁上，以防被里面的人看到。然后我們就聽到里面一個男人大嗓門的叫罵聲，那聲音特別兇，有點讓人害怕。同時還有一個女人尖厲的哭叫聲，那聲音更加恐怖。房間里還發出其他的聲音，好像是什么東西掉地上和桌子被推動的聲音，我還聽見了解皮帶的聲音。

我們幾個小孩都站在那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那絕對是我童年時代的一個陰影。

11.

放學把書包放家里后，我就去外面亂逛。前一天剛下過雪，現在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水聲，雪都化了。但是太陽也馬上要下山了。

我走到一個老房子的屋檐下面，那里照不到太陽，那里的雪化得很少，房子上面還蓋著一層雪。然后我看到那個屋檐上垂下來好幾根冰柱，有一根特別長，特別像一把劍。我找來一根長竹竿，沿著它的根部把它敲斷。可惜冰柱掉下來的時候摔斷了，我就撿起里面最長的一段。我把它帶回家了，我把它當做我的武器。

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我就拿去給奶奶看。

奶奶看了，對我說：“呀呀呀！凍死的喂！”讓我拿去丟掉不要玩了。

于是我就從我奶奶的房間里出來了。

不過我可不聽她的，我才舍不得丟掉呢。

12.

“哇！好多菜啊！吃都吃不完了！”

爸爸媽媽很滿意我說的話，今天過年，什么事都要有個彩頭，說話也不能亂說。一定要說吃不完，那么明年就會吃不完。要是說吃完了的話，那么明年就要餓肚子了。

媽媽還告訴我說，年夜飯碗里的飯不能吃完，一定要剩一點。因為要留到明年吃，剩下就說明年年有余。

爸爸還特意給我買了一大瓶可樂。

我喝了一大碗可樂，然后吃了好多好多菜，平時從來沒有這么多菜。然后我只吃了一點點飯，就把飯都剩下啦。

我跑回房間去換我的新衣服。我知道換了新衣服爸爸媽媽就會給我紅包了，然后讓我放在新衣服的口袋里放好，不要丟掉。

我穿好新衣服出去，爸爸媽媽都說穿上真好看，然后每人給了我一個紅包。我把紅包塞進口袋里，又拍了拍口袋，然后嘻嘻嘻地對著爸媽笑。

然后我牽著爸媽的手出去轉，吃完年夜飯很多人都出來了。

大家見了面都喜氣洋洋地互相問著：“年過了沒?”

“過了！過了！好年啊！”

“小孩幾歲了哇？”

媽媽說：“過完年已經八歲了喲！”

眼前的這個孩子，突然把吃完的玉米棒塞到我手里，說了句“給你”就跑開了。

我愣愣地看著手里被啃得干干凈凈的玉米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