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務部的小張準備跳樓。
公司一時間人聲鼎沸，領導們急得像熱鍋上的乳豬。
大家紛紛猜測小張跳樓原因：
一定是工作業績壓力大。
說不定是老婆跟人跑了！
我聽說是賭錢借高利貸。
想不到小張是這樣的人。
現在全公司的人都圍在樓頂，像觀看動物園的猩猩，還有人在網絡上直播跳樓現場。
業務部王經理率先發話：小張啊，你先下來，別想不開，你前面幾個月的業績提成我讓財務都結算好了。
小張不說話，他坐在樓沿上，雙腿懸空，雙目如星，遠方，晚霞，自由。
公司李總一臉假笑：小張啊，你先冷靜下，你去年的年假我已經批好，明天你就能去駐馬店旅游了。
值班保安老馬一口川音：你個哈寶兒，搖跳樓明天再跳撒，勞資今天值班，你莫害我沒得獎金撒。
小張回頭看了看人群，又繼續面無表情的看著遠方，晚霞，自由。
那個叫--驚險！攀枝花市直播跳樓的手機房間,達到了主播開直播以來最高觀看人數，3879人，彈幕已經滿屏：
-吃瓜群眾路過。
-還跳不跳啊，都十分鐘沒動靜了。
-別跳啊，主播你快勸勸他。
-自殺的人都是懦夫。
-這一集我看過，后來他死了。
-我估計他是不敢跳。
-666666
-這是攀枝花仁和區？
-我賭五毛，他不會跳。
-我賭五百，他會跳。
-這個包子，慫貨，死都不怕，還怕什么活著。
……
房間里觀看猩猩的人數還在攀升。
樓頂人頭涌動，大家不敢靠近小張，怕刺激到他，突然人群中沖出一位20多歲的女人，手提黑色高跟鞋，紅唇紅衣，仿佛宴會歸來，她走到小張背后，高跟鞋往地上一摔，開始大喘著氣。
紅唇指著小張的后腦勺：張小明，你他媽的算什么男人！快給我下來！
小張回過頭看著紅唇：小紅，我卡里的錢，一半給我爸媽，一半給你。
小張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情緒，不像電視里那樣生死別離，反而像在說“小紅，我今天六點半下班。”
圍觀群眾看著熱鬧，而直播房間的人數已經突破一萬了，開始不斷有人刷禮物。
紅唇：老娘不要你那點錢，有什么事咱不能下來好好說，非要尋死覓活，你這樣像個男人嗎？
小張雙目如星，遠方，晚霞，自由。
紅唇：好，不說話是吧，我承認，上個星期我是不該跟你們公司王經理去看電影的，但是我們什么也沒做。你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小張眼中有一絲驚訝地回頭看了看紅唇和王經理，王經理尷尬地離開，人群一陣唏噓。
小張仍是一言不發，他把錢包，手機，手表取出來，放在樓沿邊上，似乎是真打算跳了。
紅唇：張小明，你今天要是跳了，我保證馬上跟著你一起跳！你就忍心這么拋…
言情戲馬上就要進入高潮，群眾們正翹首以待。
突然手機主播打斷了紅唇的臺詞：謝謝再見我的純真愛情大哥送的跑車，謝謝霸氣村支書大哥送的城堡，感謝感謝。
紅唇思路被打斷，一時不知道怎么接：反正張小明，你今天說什么也不能跳。
好像是在下命令，而不是勸說。
小張慢慢脫下外套，疊好放到一邊，又脫下皮鞋，整齊的放在外套旁邊，下一步感覺他就要蓋被子睡覺，畫面有一種跳樓帶來的奇妙儀式感。
他往回坐了坐，起身，直挺挺的站在樓沿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長，腳上紅色的史努比襪子格外顯眼，君子立于危樓，背影脆弱到好似你只要對著那個方向吹一口氣，他立馬就會傾身而下。
這棟樓只有七層，不高，但跳下去活不了。
此刻小張眼里只有遠方，晚霞，自由。
紅唇似乎感受到小張的決心：張小明，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小張：真心想死的人，是不會留下遺言的，我跳樓跟你沒有關系，別自責。
你就是個王八蛋！都什么時候了還裝文藝！紅唇喊完這句就坐在地上哭了。
攀枝花市直播跳樓的房間，現在觀看直播人數已經突破兩萬，主播在手機那頭喊，別急，馬上要跳了，大家禮物刷起來，我冒險去給大家偷偷拍下跳樓人的臉，不到五分鐘，房間禮物金額突破5萬元，而這個金額還在不斷增加。
小張站在樓沿上，二十分鐘，五十分鐘，兩個小時。
勸說的人越來越少，長時間沉默的對峙，圍觀群眾開始不耐煩。陸續有人回去上班，紅唇早已經哭不出眼淚。
樓下的消防隊已把充氣墊擺好，警察打算從側面突擊擄人，記者在樓下等待著小張最后的跳躍。
現場慢慢安靜下來，但直播房間火了，平臺把房間掛到首頁，觀看人數突破二十萬，短短兩小時，禮物已經刷到12萬人民幣。
此時主播說手機沒電了，直播即將停止，沒過幾秒，直播房間突然關閉，20萬網友齊聲：媽賣批！
網絡讓人有能跟全世界關聯的錯覺，但你會發現你能看到的世界，其實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小張可能看久了遠方，突然有點想睡覺，此刻心境透徹，他從樓沿上跳下來，慢慢穿上外套，鞋子，帶好手表。跟警察叔叔道歉，說自己想通了，以后不會做傻事。
人群失望散去。
紅唇也穿上高跟鞋，在小張耳邊小聲說：明天你辭職吧，我們去駐馬店直播。你現在需要編一個你為什么要跳樓的故事了。
小張微微一笑摟住紅唇：嗯，是得想想，實在不行，就讓表弟去駐馬店跳樓，我來拿手機拍。還有件事，你上周跟王經理去看電影了？
紅唇：就看了場電影，啥也沒做，別瞎想。
表弟拿著手機迎上來：哥，今天100分，咱們一下午賺了好幾萬。
三人站在人群散去的樓頂，遠方，晚霞，自由，好像觸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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