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解救被巨人關在籠子里的冬天月亮,小女孩安妮從南瓜女巫那里借來了南瓜車,沿著巨大的豌豆藤往云端的巨人城堡趕去。
南瓜車行進的速度并不慢,垂直向上行進和豌豆藤蔓的起伏也沒有影響到車廂內的安穩,安妮甚至還小小地睡了一覺。
當她醒來之時,發現自己“高高在上”的安妮足足意猶未盡地尖叫了一分鐘,然后從捂住的眼睛看到的景色讓安妮忘記了尖叫,嘴巴足足一分鐘沒有合上。
這是多么驚人美麗的景色??!
云朵猶如一個天生的舞者,在風兒的作用下呈現出各種奇思妙想的形狀。一座孤零零的城市躺在廣袤的大地上,還有袖珍的田野、森林、河流、湖泊。遠方高高低低的山峰組成了一道碩大的海浪,近一點的丘陵則被吹散的云氣點綴出各種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展現出了讓人忘記呼吸心曠神怡的壯闊。
然而此時,安妮的小臉上出現了一絲擔憂的表情,她的眉頭皺出了一個南瓜形狀的小鼓包。安妮坐在寬闊的南瓜車廂內,四周的一切都是南瓜構成的,南瓜床,南瓜燈,南瓜椅子,南瓜桌,甚至連吃的也是南瓜餅干。
“沒準哪天我的眼睛和牙齒也會變成和南瓜一樣的顏色?!?br>
在南瓜窗邊,偏著頭的安妮托著腮小聲嘀咕著,她頭一次懷念起不放鹽的青菜的味道來,而且對于刷牙和淡薄荷味的牙膏也附帶地不那么排斥了。
安妮可靠的同伴,黑色兔子巧克力及時地在堆疊的豌豆藤蔓中發現了巨大的豌豆莢,豌豆莢內的每個豌豆比足球大上一圈,嘗上去有點像堿性水加入空氣清新劑和仙人掌汁的味道(不要去追問安妮如何知道這種危險口味的),成功化解了安妮厭食癥爆發和再次咬指甲的危機。
在發現豌豆豆莢的南瓜車廂視野極好的頂部,巧克力坐在一個南瓜凳上,通過一個比它還要高的南瓜柄控制著南瓜車的行進,——組成車輪的四個小南瓜被女巫注入了魔法,能夠不知疲倦地永遠滾動下去。
突然間巧克力將南瓜車停了下來,它面色凝重地望著前方,猶如一只遭遇狐貍的真兔子,又猶如面對脫水白菜和胡蘿卜只能二者擇其一的真兔子。
車廂頂部有鏤空處理的天窗,讓一人一兔能面對面溝通。
“前方滯堵,唯有停車。”
“昨夜風驟,兼有鳴雷。滿目堆荑,路必坎坷?!卑材莺颓煽肆υ谕嬉粋€關于字數的游戲,每次只能說四個字。
南瓜車藏身在巨大的豌豆莢后躲過了昨夜的一場大雷雨,但是通往天空的路卻被滿目的殘枝敗葉堵住了。
安妮熱愛打掃的神經突然無來由地痛了起來,這種神經痛發作之快,涉及之廣讓它無巧不成書地飛快蔓延到眼睛,鼻子,牙齒,手腳,胃器,臟器。但是巧克力嚴厲的目光讓女孩的神秘病癥迅速治愈,兔子醫生接著又提出了如何解決道路被堵的問題。
“各自一側,清出道路?!?/p>
回復健康的安妮臉蛋看上去有些微紅,她的手腳并不慢,但是對于一個小女孩和一只更小的魔法兔子,清理出來一條能夠供南瓜車行進的干凈道路必須得花費不少時間。但是安妮卻停了下來,她對著一堆殘葉發呆,她的耳朵如同蜜蜂的翅膀扇動了幾下,一串奇怪的聲音傳到了安妮的耳中。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這也許是捷克語,豌豆女巫就來自那兒,又或許是斯洛伐克語,我聽出了幾個音。整體的感覺又接近波西米亞流浪者的語言,不,不,不,應該是摩拉維亞地區的方言……”安妮一點也不害臊地胡說八道,不時若有所思頻頻點頭。
這陣動靜也被巧克力的長耳朵捕捉到了,它走向草堆,卻沒有理會扮演專家的安妮,這讓小女孩很是泄氣。黑兔子和神秘的聲音交談起來。
“咕嚕嘰里,咕嚕嘰里。”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咕嚕嘰里,咕嚕嘰里?!?br>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
交談持續了足夠媲美一節枯燥算術課的時間,如果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大概需要一本名字為《人類標點精華》的書的厚度。在安妮含著淚花的第十個呵欠時結束,巧克力的表情如同一個得勝歸來的外交官。
這時窸窸窣窣聲從草堆中傳出,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一個個穿著長相奇特的怪家伙從亂草堆鉆了出來。這種奇怪的綠色生物是安妮認識的動物中長得最不負責任的,沒有腦袋,它們眼睛嘴巴(是的,沒有鼻子耳朵)都隨機分布在圓滾滾的身體上,簡單到漫不經心的涂鴉線條構成的四肢如蚊子腿般纖細,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折斷。
安妮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她擔心自己一不小心的噴嚏會將它們的眼口手腳統統吹走。
“它們誕生于昨夜的風雨交加,雷霆狂閃之時,大自然孕育的奇妙魔力賦予了它們,它們就擁有了智慧,——類似于我的模式?!鼻煽肆κ窃铝潦┬心Х◤囊桓蓖米訄D畫變化而來,“所以我剛剛用魔力語和它們交流?!?/p>
“是呀,多么了不起的魔力語?!卑材萼街爨爨斓馈?/p>
“它們沒出生多久,還沒有學會說話?!鼻煽肆]有意識到小姑娘的小情緒,但是它下一句話又引起了安妮的好奇,“但我有辦法讓它們很快學會說話?!?/p>
“也許吧?!卑材菅b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巧克力沒有理會故作姿態的安妮,它從自己短尾巴上,長耳朵上拔了幾根細毛。
“又長又短的,從頭到尾的,
殘夜默默褪去,黎明無聲蘇醒,
真理的聲音破殼而出,
昨日的綠茵又再返還?!?/p>
巧克力誦完魔法咒語,朝著手心的毛發吹了一口氣。來自尾巴和耳朵的毛發在飛起飄揚的過程中,咻地變成了星星點點的紙屑,轉眼間,紙屑又變化成了飄忽忽的光點。
光點不斷在分裂,漂浮的光點很快就形成了一條漂亮璀璨的光帶,它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去。一眾豌豆小人被飛過來的光帶包覆起來,它們像是一個個被紛紛點亮的燈泡,遠遠看去猶如披上了一層發亮的輕紗。
“嘰里……那只兔……咕?!瓡f咱的話的兔子在唱著奇怪的歌,怪好聽的?!蓖愣谷艘惶栒f的話從斷斷續續到越說越流利。
“咕?!瘛瓏\里……呆棍子……咕?!瓏\里……嗚嗚……咳咳”豌豆人二號沒習慣舌頭分叉,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天知道它要表達什么。
“……用……腹……部……發……力……”三號豌豆人明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才開口,它的嘴角有著一圈老成的花紋,像極了胡子。
“嘰里……嘰里……嘰里……”四號豌豆人也努力嘗試著,它的嘴位于一個尖尖的凸起處,但是徒勞無功。
“我所使用的魔法效力不強,或許只能讓三個豌豆人說話?!笨戳艘谎蹪u漸變淡的光點群,巧克力站出來解釋。
“嘰嘰嘰。”四號豌豆人不滿意地對黑貓巧克力抗議道。
“學說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只有你肯努力,總有一天你會成功的,尖嘴。”安妮也走過來安慰四號豌豆人,并且順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在難過時每個人都需要一個難聽的外號,安妮的外號獨臂鬼就是這個來歷。
“我們也需要名字。”一號豌豆人說道,它剛剛在撫慰其他沒有學會說話的眾多豌豆人。
“你學說話最快,就叫火箭吧。”
“……那……我呢?”三號豌豆人問道。
“胡子很適合你?!?/p>
“我想,我應該叫做毒舌。”二號豌豆人略略思考了一下,它給自己想了個名字。
“你好,毒舌先生?!卑材莶粷M意地撇了撇嘴,“本來我打算叫你嗚嗚的?!?/p>
“名字既然已經定好了,那么我們來談另外一件事?!焙谇煽肆Ρ砬檎\懇地說道,“豌豆人們,你們能幫助我們清理這些攔路的豌豆葉嗎?”
“我們愿意幫助你們……”豌豆人代表火箭回答。
“不,不,不,在清理之前,你們還要一件事情要做?!卑材莼琶u著手,打斷了豌豆人的話。
黑巧克力與豌豆人們都投來了不解的目光,大家的關注讓安妮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安妮捂著臉解釋道。
“清理工作的確很重要,但是另外一個事情也很重要,——你們有太多的豌豆人,我的手指頭使用十次也計算不完,三人成虎,百人建國,現在是必須成立一個豌豆人國家的時候了!”
安妮篤定的語氣和熟練的胡編生造成語讓豌豆人與黑巧克力都不敢跳出來否定,倒是不知藏身何處的云雀發出柔柔的啼鳴,讓這個安靜又疑惑的場景多了一絲俏皮。
“你看上去更加穩重,胡子你來做國王吧。”安妮勇敢地給豌豆人們分配角色,“文化大臣,恩……火箭你最合適,外交大臣,交給尖嘴了,對了,還有,還有……法律大臣,就是你了,毒舌?!?/p>
安妮絞盡腦汁,傾盡所學的相關詞匯量在派發職務后就見底了。她吐吐舌頭,表示派發結束。新成立國家的豌豆公民們給她友善的行為報以熱烈的掌聲。
阻攔在道路上的堆積物被很快就清理干凈了,分離的時刻也便來臨了。
“我會記得你們的,圓圓滾滾王國的好心人們?!卑材葺p輕揮揮手,她的眼眶掛著淚水,嘴角掛著傷心。
“你們的恩德我會時刻銘記,不敢忘懷?!焙谇煽肆τ沂治孀⌒乜?,嚴肅地行禮。
“區區小事,舉手之勞?!焙幼鳛榇?,使用國王的身份鄭重又傲又慢地地說道。
“嘰嘰嘰嘰?!蓖饨淮蟪技庾旄阶h。
“小心狂風?!倍旧鄟砹艘痪洹?/p>
“經此一別,何時可聚?”火箭不知道從哪里摸到一塊材料未知的手帕,它抹了抹綠色的眼淚后繼續發揮文化大臣的天賦,“相思之誼,惟寄云雀?!?/p>
一番作別,離開了年輕的豌豆人國,安妮和黑兔子巧克力坐著南瓜車繼續趕路。小姑娘難過而惆悵的心情許久才好轉,中間還打了兩個不長不短的瞌睡,一人一獸終于來到了豌豆藤之路的盡頭了。
路的盡頭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茫茫的云海世界,彌漫的水汽帶來濕潤的微寒,也不缺少隱隱約約的波濤起涌的海洋潮汐之聲。
安妮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遭遇到頭頂是一片海的困境,如果不是巧克力不停對著她的臉龐吹氣,她的臉色可能會超過人類極限的蒼白。
“請仔細傾聽,從中傳來其他聲音,聽上去如同一首歌謠?!鼻煽肆μ嵝寻材?,由于云海和安妮的臉共同襯映,它身上的黑色也變淡了些許。
云海中突然向下冒出大量的氣泡,白色的“海水”里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在陰影的邊緣,有金色的細線勾勒出它的輪廓。一陣接著一陣的帶著韻律的低吟淺唱從陰影中傳出,云海中漾起層層漣漪。
陰影的面積越來越大,也愈加的清晰,這代表著它離安妮越來越近。當陰影比一塊烏云還有大的時候,它停了下來,果然正好懸在安妮頭上,從中似乎還透射出了打量的目光。
安妮感覺到心臟里鉆進了十只最最調皮的猴子,它們把自己的心臟當做鼓不停練習著。她無比緊張地用雙手捧在胸口,臉色蒼白,——她覺得自己的臉色簡直肯定超出了人類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