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百年,不改那抹溫潤。
送別李佩先生、周有光先生這幾日,恰巧在讀他們摯友沈從文先生的《花花朵朵瓶瓶罐罐》,里面有段話大抵是這樣:我可以說我完全完了,垮了。什么都說不上了。過去的老友,簡直如天上人,赫赫有名,十分活躍,飛來飛去,當成大賓。當時的我,天不亮就出門,在北新橋買個烤紅薯,坐電車到天安門時,門還不開,就坐下來看星月。有時回家,遇上大雨,就披個破麻袋。我既從不找他們,也無羨慕委屈處…”
最后一句話其實很微妙,我既從來不找他們,那他們是否也從不找我,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已不需要明確提起。
此時,沈從文的創作遭全盤否定,全部作品皆被毀去。“我的命運不能不算離奇…”但離奇的遭遇定會事出有因。性格決定命運,他對自己的性格不是不自知。如此明白但依然不屑不甘愿。他不接受強加在文字之上的政治時代印記。他看待它純正、有尊嚴、服從自我靈魂。寧可在博物館里與舊文物為伴,看過上萬絲綢。他后來的工作就是研究幾千年來絲綢花紋的發展。世事洞明,但不與之抗爭。
50歲以前是銀行家,50歲到85歲是語言文字學家,85歲以后是思想家……有評價稱,周有光先生一輩子活出了別人幾輩子。
2012年,哲學家李澤厚拜訪周有光。彼時,這位107歲的老人豁達地笑說:“上帝太忙了,把我忘了。”
其實,老人也很忙。2005年,100歲的先生出版了《百歲新稿》,2010年,又出版了《朝聞道集》,2011年,他出版了《拾貝集》。
后痛失愛妻、愛子。111歲生日,幽默的周有光突然說:“我111歲,就等于1歲,一事無成,以后要少說空話。”說了這個話后,插上的三根蠟燭,他要求只點燃一根。周有光還精神矍鑠地說:“年紀老了,思想不老。年紀越大,思想越新。”
“得知丈夫去世噩耗的李佩極其鎮靜,幾乎沒說一句話。那個晚上李佩完全醒著。她躺在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偶然發出輕輕的嘆息,克制到令人心痛。”
更大的生活湍流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老人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
而今,送別先生們,和那一個又一個傳奇。
整個采訪李佩先生說的最多的話是:“真羨慕你們,那么年輕,還能做些事情。”
要怎么努力,才能讓自己,一生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