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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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成西就》于1993年2月5日上映，那時我尚未出生，卻在數(shù)年后的某個周末，與之相逢。直至今日，我仍記得電影里的諸多有趣細節(jié)，記得它曾帶給我的歡樂。近來愁濃如酒，左右不知如何排解，于是想到這部電影，知道它能帶給我快樂，遂再次翻出來重溫。

上一次看《東成西就》，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年紀尚幼，還沒有被永遠也做不完的功課壓垮，還沒有讀過金庸先生的小說，我甚至沒有看過任何一個版本的《射雕英雄傳》。因此，那時我對這些人物之間的愛恨糾葛，全不知情。迷迷糊糊間，似懂非懂中，我卻看得異常開心。這么多年過去，我仍記得梁朝偉的香腸嘴；記得梁家輝扮女人時的嚇人模樣；記得王祖賢的小師妹是那么銷魂；記得張學友對王祖賢深情獻唱《I Love You》的搞笑場景。

也是后來才曉得，那些嬉笑怒罵，極盡搞笑之能的可愛人兒是何等的大牌巨星。張國榮、梁朝偉、梁家輝、張學友、鐘鎮(zhèn)濤、林青霞、王祖賢、劉嘉玲、張曼玉、葉玉卿——如此豪華的陣容，是以后再也不會有的了。

再也沒有哪部電影是比《東成西就》更純碎的喜劇了。整部電影都充斥著無厘頭的笑料，它是真真正正的喜劇，不同于周星馳注重講述小人物的悲歡離合，星爺?shù)南矂】吹阶詈竽憧倳X得壓抑，思考良多。而劉鎮(zhèn)偉的這部電影卻是徹徹底底的搞笑片，是從頭笑到尾的喜劇電影，是你無需思考任何細節(jié)，只消輕松觀看放肆大笑。

我始終覺得劉鎮(zhèn)偉是有才華的，盡管很多人對其不屑一顧。他的想法天馬行空，為常人所不及，他能跳脫出人們既定的思維與認知，明明已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偏生能創(chuàng)造出另外一番景象、創(chuàng)造出一批鬼馬精靈的全新人物形象，并且個個都性格鮮明，使人見之難忘，又時時逗人捧腹大笑，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成功？

然而鮮有人知的是，《東成西就》這部電影是在劉鎮(zhèn)偉毫無準備，甚至連劇本都沒有的情況之下，一邊加急拍攝一邊構(gòu)思劇本，且僅用了27天的時間，便完成所有拍攝任務(wù)的電影。如此緊迫的時間，導演所承受的壓力與痛苦，可想而知。

而造成劉鎮(zhèn)偉這般痛苦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著名導演王家衛(wèi)。許多人或許不知，劉鎮(zhèn)偉與王家衛(wèi)是關(guān)系親密的摯友，兩人共同創(chuàng)建了“澤東電影公司”。當年他們二人尋思拍攝“東邪西毒”年輕時的故事，于是拉來投資商，商定好王家衛(wèi)拍第一部，劉鎮(zhèn)偉拍第二部。原本王家衛(wèi)的第一部定在“賀歲檔”上映，眾所周知，這個檔期是撈錢的最佳時間，但王家衛(wèi)拍戲慢，也是盡人皆知。結(jié)果是臨近交片日期，王家衛(wèi)卻將一個月以前所拍攝的內(nèi)容全數(shù)作廢，將人物角色做了一次更換，比方說原來的西毒歐陽鋒由梁朝偉換為張國榮，東邪則由張國榮換成了梁家輝，一切從頭來過。一個月時間過去了，王家衛(wèi)僅拍了一個新的開頭。

眼見年歲將至，卻無影片可上映，自然是急壞了合作伙伴劉鎮(zhèn)偉。為了向投資方交差，劉鎮(zhèn)偉只得硬著頭皮在一個月之內(nèi)的時間拍出一部影片，于是我們就看到了《東成西就》。這部劉鎮(zhèn)偉自己十分不滿意的略顯粗糙的作品，卻在當年收獲票房2200萬港幣，成為那年票房前十的作品，因此掙了不少錢。于是他們又將這部電影賺到的錢，都投到了《東邪西毒》里。也就是說，倘若沒有劉鎮(zhèn)偉《東成西就》，也就沒有王家衛(wèi)的《東邪西毒》了。

這是一部徹底顛覆武俠的電影。我們所熟知的金庸小說里名震江湖的武俠人物，在劉鎮(zhèn)偉的電影世界里，統(tǒng)統(tǒng)可愛又荒唐，全然沒有一絲我們所以為的江湖大俠的英雄氣慨。兒女情長倒是有的，比方一向以癡情著稱的黃藥師，在這里成了瞬間就移情別戀的男人。上一秒還在與小師妹練“眉來眼去劍”，與她甜蜜調(diào)情，下一秒看見林青霞扮演的三公主就立刻愛上了她。喜歡小師妹的原因也讓人忍俊不禁，“除了見過你之外，就沒見過別的女人了，我怎么會不喜歡你呢？”

王祖賢的小師妹同樣出彩，我認為是這部電影中，人物性格最為鮮明的女性形象。她自恃貌美如花——“雖然我天生麗質(zhì)，平易近人，但是不準你這么色迷迷的看著我”；她熱情奔放，喜歡師兄就敢于主動出擊，不扭捏作態(tài)；她敏感小氣，容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對其他女人好，見之則百般阻攔。她是永遠銷魂的表妹，即便身著如此艷俗而廉價的粉紅色戲服，她整個人仍熠熠發(fā)光，是王祖賢賦予了這個沒有名字的角色，鮮活而明亮的生命。

堂堂的丐幫幫主洪七公，竟是通過猜拳勝出而登上幫主之位。張學友扮演的洪七是歷屆幫主中最聰明漂亮雪白干凈的少幫主了，卻也逃脫不了一個“情”字的糾纏，他被王祖賢飾演的表妹拒絕，生無可戀，意欲求死。“天妒英才！現(xiàn)在是我一代美男——洪七，生存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天，我絕對不能接受這失戀的打擊！”一本正經(jīng)說出這句話的洪七，卻讓聞?wù)咝Φ瞄_心。還有一首著名的《I Love You》，但凡聽過，便無法忘卻。想起《大話西游》里羅家英的唐僧唱的《Only You》，劉鎮(zhèn)偉很擅長制造“神曲”，讓這些魔音縈繞在觀眾的腦海中，久久不能忘懷。

梁朝偉扮演的歐陽鋒，心有歹念，卻處處倒霉不已。他遇上求死不得的洪七，屢次明里暗里想將洪七除之而后快，卻又總被自己的害人之舉折磨得人魔豬樣。這里的歐陽鋒不再瘋癲，反而清醒得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要殺洪七，要殺三公主，要練成神功，要當?shù)弁酢Ｋm陰險狡詐，卻也可愛得緊。是這部電影中個性最為鮮明的人物。但凡看過此片之人，定不會忘了梁朝偉的歐陽鋒。

大理段王爺也是有趣，為了修煉成仙，他成了癡癡尋覓胸前有三個“六”字的真心人，在大街上他傻里傻氣四處向人詢問：“真心人！可否借你的胸部給在下一看？”可是他又豈會知自己的真心人原來并非女子，而是那俊朗嬌俏的黃藥師呢？這個世界向來充滿意外，尤其在劉鎮(zhèn)偉的電影世界里。

最讓我驚艷的是劉嘉玲。這一次她女扮男裝飾演老頑童周伯通。我總覺得劉嘉玲是那種萬種風情，帶些世俗氣與精明氣的女人，所以她最適合演《新不了情》里的大歌星，也適合演《大內(nèi)密探零零發(fā)》里的發(fā)嫂。她沒有王祖賢身上超凡脫俗的仙氣與妖氣，也沒有林青霞眉宇之間的英氣與大氣，她的身上多的是尋常女子的生活氣。竟未料到，這一次她成了莽莽撞撞、憨憨傻傻的男人，他喜歡撫摸男人的胸部，愛的也是男人。最愛的是他的師兄王重陽，可惜王重陽卻早早遭遇不測，離開人世。在練功走火入魔時，他心心念念的依舊是自己的師兄。

在那個年代，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避諱地訴說周伯通的性取向，怕也是只有香港導演才敢如此了。還有周伯通那句著名的臺詞：“告訴你，你這樣看著我，可是非常有危險的。因為你隨時有可能……愛上我！”自然也是他對另外一個男人說的了。

世間萬物都有規(guī)律可循，人生在世也總被諸多規(guī)則所約束。而在劉鎮(zhèn)偉的這部電影中偏偏毫無規(guī)則可言。誰規(guī)定，天字二號房就一定在天字一號房的隔壁，就不能是在那邊，在那邊，再過對面再下樓梯再上樓梯，樓上第二間？誰規(guī)定，閉關(guān)修煉五年的絕世高手王重陽，就不能一出關(guān)就被歐陽鋒不慎掉落的靴子“暗算”致死？誰又規(guī)定，丐幫幫主一定要以武功服眾，就不能是猜拳勝利而當上的？

是的，在這部電影里，你找不到所謂的規(guī)則，所有的一切，都只因著“開心”二字。我想做國王，怕什么？開心就去做。我喜歡同性，沒什么可避諱的，開心就去做。我喜歡三公主，就拋棄小師妹去追她，管他什么人倫道德？開心就去做。打著打著就開始發(fā)紅包、說吉祥話，什么好離譜？我開心就好了！

做人吶，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完】

戲里戲外，演員們也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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