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山河空念遠 | 晏殊詞一首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是晏殊的一首名篇,葉嘉瑩先生說,在北宋那個寫小詞還受不到足夠尊重的時代,晏殊的小詞之所以能夠受到更多人喜愛,而且還無損于自身的名譽,就是因為他的詞中可能描寫的只是很小的感情,但是卻能讓人感受到普世的人生的哲理。

“‘雖作艷語,終有品格’,大晏所喚起人的只是一份深摯的情意,而此一份情意雖然或者乃因兒女之情而發,然而卻并不為兒女之情所限”。這首《浣溪沙》就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屬于每個人的時光是短暫的,宇宙空闊,而人世只有百年。相聚總是太少,而離別接踵而至。美好的時光轉瞬即逝,它是否是有意義的,我們又該如何把握住它?

酒筵歌席莫辭頻。離別的時刻,我們把酒言歡,既然從今也許再也見不到了,那就不要推辭這最后一杯酒?!拔鞒鲫栮P無故人”,但我們都明白,沒有故人的路,我們依然要走。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你登上高樓眺望遠方,看到連綿不盡的山脈,回環曲折的河流,天地空闊遙遠,那是故人離去的路,這路的悠長,就和他不曾歸來的時間一樣。一陣風過,花又落了,萬物復蘇的春天即將過去。

馮延巳有“日日花前常病酒”,那些可愛的花朵就要凋謝了,但我還要在它們面前一醉不休。因為每過一日,我能伴花飲酒的機會就又少了一天。這是一種多大的勇氣,既然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逝去的,我們還是要果斷勇敢地去擁抱它。因為這可能是它存在過的唯一意義。

不如憐取眼前人。既然逝去的事物已經逝去,那么就好好珍惜當下。短短一段雞湯式的人生觀,卻是詩人從無法接受到坦然之間,走過的漫漫長路。最終他無可奈何又充滿希望地寫下這個句子,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沉迷,而是勇敢面向生活的堅韌。

趙尊岳《〈珠玉詞〉選評》中評晏殊詞:“寄托自是詞之極致,然平易沖淡之音,出于自然,而無所寄托者,于詞尤屬雋品,此所以北宋之高于南宋也。一任自然,一尚功力?!苯忉屵@首《浣溪沙》是很容易的,但它感動人的地方,恰好在于,你不一定體驗過晏殊本人的情感體驗,但是卻能輕易地走進他繪制的意境中,走進屬于你自己的情感共鳴里。

(圖片來源網絡)

去年秋天,我從北方的學校輾轉到南方,最后回到家鄉。有一天我坐在家中,天氣突然變得很涼爽,一陣穿堂風穿過客廳,帶來涼爽的觸感和新鮮的氣息。這是炎熱的夏季過去的一個證明。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像是回到了我離開學校的季節, 在夏天還沒有完全到來的時候,我穿著紅色的連衣裙走在街上,從海邊過來的風帶來微微涼意。我感覺到了幾個月前的某種心情。某種并不能明確說明的情愫。

那種情愫有什么意義?它會帶來什么現實中的重現?我并不知道。事實上,它什么意義都沒有,也并沒有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給我帶來什么熟悉的場景。當那一刻發生時,我想起了那些天來看過的詩句,我感到第一次真正地理解了它們,并且愿意有可能的話,去創作它們。

這就是唯一的意義。也許,也是文學的意義。

推薦書目:

《晏殊 晏幾道詞選》,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書中對二晏詞做了簡明的注解,并附有兩位詞人的生平資料和詞作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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