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才回國。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說得還真是沒錯,喬之曼一下飛機,就迎上了一場蒙蒙細雨,這場毛毛雨將這個發(fā)達的海濱城市點綴得異常嫵媚,一切盡在煙雨朦朧中,似霧似薄紗。空氣也被氤氳地濕柔包裹,清新,格外好聞。
喬之曼忍不住仰頭狠狠地多吸了幾口,踩在這個城市的土地上,似乎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以前曾在這里生活過?那種感覺依然熟悉,只是不知道以前曾在哪些城市駐足過?與什么人曾有過什么交集?
喬之曼撐起雨傘,一聲嘆氣幾不可聞。她的心情如這四月的清明時令,悲愴而沉重。
她走進一家咖啡館,里面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就將透明干凈的玻璃鍍上了一層水汽,她在等咖啡的間隙,將纖細的手指按在玻璃上,胡亂地畫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的咖啡上來。
捧著暖暖的咖啡,她的身子漸漸也跟著暖和起來,回想起飛機上那夢魘一般的歷程,她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她怎么會有恐高癥外加眩暈?若不是旁邊男子的好心幫助,她恐怕會更難受,一想到那個男人,朗眉星目,溫潤如玉,笑起來一口大白牙,就感覺特別溫暖。
一杯紅糖姜茶,他遞過來的,暖暖的,連同他的笑,莫名地緩解了她的不適。
那個男人笑起來很好看,對著她笑的時候,曾有那么一刻,心狠狠跳了下,也許人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心并沒有那么堅不可摧,心里的防備也沒那么清晰。
喬之曼打心底里感激這個從未相識的陌路人,有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讓她再次體驗了人世間難得的溫情。
她的嘴角噙著絲絲微笑,許久,一直保持著。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她回過神來,剛才的微笑不復存在,她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氣場冷厲,連處在溫暖的四月,喬之曼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林莫說,今天對于照片上的男人來說是個很特別的日子,4月8號?四八四八難道是死吧?喬之曼習慣性地扯動嘴角,自嘲地笑笑,冷淡地笑一笑,這個特殊的日子,諧音起來還真是不吉利,連天氣都這么應(yīng)景。
她再瞄一眼照片上的男人,無疑他的長相是極好的,怎么說呢?斜鬢如飛的兩道劍眉,薄而性感的嘴唇,高挺有型的鼻梁,整個五官立體地像雕刻出來的神祗,可是他眉眼之間的那種疏離冷漠,讓人只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喬之曼不想再看第二眼,默默地將照片撕碎,碎成不能再撕的紙屑,團到手心揉一揉,手舉高,然后松開,那紙屑團直直地落到面前那個大大的水杯中,瞬間被還冒著熱氣的開水吞并,成了一團漿糊,飄飄然墜至杯底。
她淡然地瞧了一會兒,無聲地笑笑,然后起身結(jié)賬離開。
機場的洗手間很豪華,每個格子的空間很大,鏡面洗手臺一應(yīng)俱全,在里面換個衣服補個妝完全不會被打擾。
喬之曼從隨身的包里找出一套長裙換上,,搖曳著地的水墨色長裙,特別襯她的白皙膚色,顯得高貴而典雅,她麻利地將頭發(fā)盤起,幾縷碎發(fā)隨意地搭在額頭耳畔。
喬之曼對著鏡子認真地描眉化唇,她本來就長了一張無需任何點綴就活色生香的面容,精致小巧的鵝蛋臉,光潔飽滿的額頭,黛眉靜立,白皙粉嫩的雙頰,膚如凝脂,透著滿滿的膠原蛋白。
當下化了點淡妝,整個人變得更加嫵媚動人了。
她滿意地看著鏡中那個迷人的女子,咧嘴微微笑,唇紅齒白,巧笑倩兮,連兩個漂亮的梨渦都噙著讓人眩暈的笑。
即便是赴最后一場生死約,也得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人生何處不意外,總歸還是有一絲希冀的,一切就交給老天來定奪吧。
她收起手中的化妝盒,在旁邊的休息凳上坐下,瞇起迷離的雙眼,望向虛無,年慕瑾,林莫說你自私,冷漠無情,桀驁不順,我的生死如今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會饒我一死嗎?
說實話,她并不情愿就這樣將自己的生命稀里糊涂的結(jié)束,說不甘心也好,說不舍得也罷,她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那謎一般,如浮萍一樣的身世,急需等待她自己去揭曉。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卻全然忘了自己是誰,還有,甚至忘了這整個的世界,親人不在,朋友不在,所有跟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和物統(tǒng)統(tǒng)不復存在,那樣的感覺,很無助,心是慌的,也是空洞的。
喬之曼抿嘴,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整理好了思緒,她站起來,最后整了整衣裙妝容,腳踏細高跟,從容不迫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機場外邊的路面濕漉漉的,長裙飄過沾了水漬,裙子的紗質(zhì)變得稍重,喬之曼不得不用手提起裙擺,不過即使這樣,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優(yōu)雅迷人,路過的行人紛紛矚目,驚嘆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喬之曼面對微笑,婷婷裊裊,緩緩地走過人群。
不長的路程,卻走了整整半個小時。
抬頭,終于到了一個熱鬧中心處的街角,她捏捏自己的手掌心,就是這兒了。
四周高樓林立,華麗巨大的LED顯示屏上不斷滾屏播放著如今最時新的廣告,不遠處是個立交橋下的十字路口,很快便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車流齊齊涌上來,在此耐心地候著紅綠燈指示。
這個時候不是上班高峰期,車輛稀少,行人更是寥寥幾人。
面前的這條油畫路,是他的必經(jīng)之地。
喬之曼抬腕看看時間,應(yīng)該快了,她沉沉呼吸,兩手緊握成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左邊的車道,耐心地等候著那個心里默數(shù)了無數(shù)遍的車牌號碼,這個號碼看一遍就忘不了,因為它的數(shù)字太張狂了。
十分鐘過去,再十分鐘過去了。。。。
一輛銀灰色的悍馬疾馳而來,濺起水花陣陣,之曼一怔,雖然隔得遠看不見車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直覺一定是他。心里有一絲慌亂。
也只有他,才駕馭得起如此張狂的悍馬。
她咬緊牙關(guān),喬之曼,不要害怕!成敗在此一舉。
她提起裙子,飛快地往前沖,黑色悍馬也在沖,沖在她的垂直方向。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剎車聲,還有行人的驚呼聲,混雜地灌入喬之曼的耳朵里,漸漸分辨不清,倒下去失去意識前的一瞬間,她還用力地撐開雙眼,找到他的車牌號,666888,沒錯!
好痛,全身骨頭好像都斷了……
最后,世界轟然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