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瑣事(短篇小說)

? ? 星期天的早晨,我還沒有睡醒,我媽媽就喊我起床。十分鐘不到叫了三遍。

? ? “快一點兒起來,去給你伯伯送茶葉蛋去。”

? ? 前兩次我都沒動,把頭埋在被里。可后來埋進被窩也沒有用了,我媽媽干脆用鑰匙開了我房間的門。

? ? “怎么回事兒,快點起來!要不伯伯該吃完飯了!”

? ? 又吵又鬧的,我想睡也沒法睡了。累了一星期,好不容易禮拜天,又撈不著睡。為此我不知道該生我媽媽的氣還是我伯伯的。自打五年前我嬸嬸和她的兩個兒子因飛機失事不幸落難后,我媽媽就一直有想把我過繼給我伯伯的想法。

? ? 我媽媽說:“伯伯那么大年紀,一個人,實在太可憐了。”

? ? 可我媽說的時候一點憐憫的意思也沒有,她為這個好主意而高興,樂此不疲的想把這件事兒變成現實。

? ? 我爸爸開始時說我媽道:“竟餿主意。”

? ? 只是沒有多久,我媽再說時,我爸就不吱聲了。

? ? 我可不想過繼給伯伯什么的,我說要過繼就過繼我姐姐好了,她學習好還聽話。我媽媽認為過繼我姐姐不妥,因為伯伯有龐大的事業,需要一個男孩子將來為他管理。

? ? 我都初二了,我明白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動機,接管我伯伯的產業。不過,在我嬸嬸沒有從飛機上掉下來之前,她們妯娌相處得并不好,我嬸嬸總打扮得珠光寶氣,對此我媽媽說:“鄉巴佬就是鄉巴佬,戴了五只戒指,她怎么不長個六指,戴得還多!”

? ? 我爸爸假裝沒聽見。那些年嬸嬸總會讓我媽媽生氣,要是我爸爸不識時務的開口,就會導致我媽媽近乎瘋狂的攻擊。

? ? “閉嘴,你連個鄉巴佬都不如!”

? ? 我伯伯是鄉下人,最初他在城里給人干家庭裝修,后來組建了施工隊。改變他一生的是他在工程生意尚好的時候,跑到西北去用全部的積蓄買了一塊地,開采石油。那不是連成片的大油田,沒有工業開采價值,國家才肯把那片荒地交給地方政府向私人承包。據說只要打出油來,一夜就暴富,如果是死井,一夜就成了窮光蛋。

? ? 當初我父母都反對伯伯冒這險。

? ? “騷包。”我媽媽說,并告訴我爸爸要是伯伯破了產,別指望來借錢。對此我爸爸只能聽著不說話。

? ? 我媽媽的話說得很難聽時,我向我爸發牢騷。我爸爸說,女人都這樣,大了我就明白了。

? ? 我伯伯打的第一口油井就出了油,接著第二口、第三口都出油了。我媽媽聽說了后老半天沒吱聲,連菜都忘了吃,像堅強的蟑螂,干啃了一個饅頭。

? ? 到了年底,我伯伯各給了我和姐姐五千元的紅包。等伯伯走了,我媽媽說:“吝嗇鬼,就給這么點兒!”

? ? 那時伯伯已經是千萬富翁了。現在誰都不知道我伯伯到底有多少錢,他每個月都乘飛機到油田去一趟。他沒到當地去辦公,是因為他對氣味敏感,受不了油氣味。

? ? “吝嗇鬼!”我媽媽時常這么罵。直到我嬸嬸和我兩個表哥去世后,我媽媽才開始轉變對伯伯的態度。

? ? 我伯伯有個外號——“洛克菲勒”。我伯伯的口碑也不好,不是我媽媽罵他,事實上他的確挺吝嗇。公益活動、慈善捐款,媒體從來也沒提過伯伯。

? ? “你伯伯那個人——”

? ? 我媽說我伯伯各種慈善活動他都沒拍過一分錢。

? ? 我過繼的事兒,我媽還沒正式向我伯伯提出過,她試探過我,那次伯伯在我們家吃飯時,我媽媽說:

? ? “你上了年紀了,得注意身體,不行讓冬冬搬過去陪你吧。”

? ? 不知道伯伯是沒領悟我媽媽的話,還是不想這樣。我伯伯頭沒抬眼沒睜,說他現在不需要照顧,等需要人了再說。

? ? 直到后來我媽媽才明白,我伯伯是想續弦再生孩子。

? ? 一聽我爸爸說,我媽眼立刻就圓了。“老天,他都六十了,還生?”

? ? “女的年輕就行了。”

? ? 對此我媽媽說“不要臉!”,還啐了一口。

? ? 可伯伯續弦的老婆張阿姨和伯伯結婚才一年,就出車禍去世了。我媽媽臉色凝重,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似地告訴我爸爸:“你哥哥妨人!你發現沒?”

? ? 張阿姨留下了一個大我五歲的兒子。對此我媽媽問我爸爸:

? ? “那孩子他怎么處理?”

? ? 我爸爸說孩子當然得跟他繼父。想想也是,我媽對此沒再發表議論。不過我私下里認為我媽媽對張阿姨的兒子林林沒有太多地反應,是因為她知道伯伯并不親這孩子。

? ? “你信不信?大哥要冬冬過繼過去,也不會把張老婆的孩子當兒子的。”

? ? 我爸爸盯著電視上的德甲聯賽,好像沒聽見我媽的話。我爸爸是裝著沒聽見。

? ? 二

? ? 還不到早上八點,我已經走在華夏商務大廈的漢白玉臺階上了。臺階上鑲著雨花石,都是血紅色的。一個討工資的農民工大前年一頭撞死在欄桿上,整個腦殼都揭了蓋,不少血濺到了雨花石上后,那些石頭變得更加紅得奪目了。我喜歡這些漂亮的雨花石,以前每次來伯伯這兒,我都會讓手劃過它們,可自打濺上了農民工的血后,我就再也不想去摸它們了。

? ? “該死的!”我伯伯聽說死了人后,沉著臉,罵了一句。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撞死的民工是給我伯伯打工的,沒有請假出去了一天,我伯伯扣發了他一年的工資,好像有一萬塊錢。

? ? 自打我媽媽生出要把我過繼給我伯伯的念頭后,我就得按我媽媽的安排給我伯伯送家鄉的特色食物,像地瓜干、大餅子、辣椒、小咸菜等,所以我時常得來華夏大廈。我伯伯在上頭包了兩層樓做辦公室和休息室,一年光租金就得二百五十萬。

? ? 每次看見那些雨花石,我都會想起那個死去的人腦瓜迸裂的樣子,對此我有點兒遷怒伯伯。一萬塊錢,對伯伯根本不算什么,對此我媽媽說:“這是兩回事兒。有沒有錢和這個是兩回事兒。要是有人過來問你要五十塊錢,你不給他他就跳樓,你就給他?”

? ? 我無話可說。這完全是兩回事兒。自打上小學起,我媽媽就全力以赴要使我比別的小孩聰明,時常會敲打我一下。

? ? 我拎著盛滿粽子的塑料袋兒,穿過血紅色的雨花石臺階,走進大廳時,保安一見是我,連簽到也免了。

? ? “冬冬來了?”

? ? 我點點頭,往電梯去了。他們都知道我是“洛克菲勒”的侄子,而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稱呼。但你堵不住別人的嘴,只好由人家說了。

? ? 我還沒進門,剛來到走廊上就聽見一個聲音在喊叫:

? ? “敲詐,這簡直是敲詐!”

? ? 聲音很熟悉,而且我越來越肯定是我伯伯的聲音。脾氣暴躁,動輒就喜歡摔東西。我曾為此問過我媽媽,她嘆息說一個人一旦有了錢,就會變成這樣。

? ? 不是我不愛我媽媽,可有時候真懶得和她說話。她上來一陣兒不講理,還霸道。我去看我爸爸,他說別聽你媽瞎說。我媽媽立刻就火爆了:“我怎么瞎說了?他過去是這樣嗎?還摔東西,他敢!”

? ? 我爸爸無言以對。有些話可能我媽媽是對的,但我不相信有錢人都脾氣暴躁摔東西,要那樣,比爾.蓋茨能摔飛機玩兒了。

? ? 不過我伯伯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倒是真的,我知道他有點兒煩心。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摔杯子,然后又吐了一地,是我照顧他的。我伯伯說如果給中國富翁排名的話,他也會上榜。我點頭。不過我并不確定他有多少錢,更不知道要有多少錢才能上榜。不過我知道我伯伯很懷念過去的日子,他時常拿出兩本紙頭都發黃的東西來看,上頭是毛筆字寫的,還是繁體,年月日都是民國的稱謂。

? ? 對于伯伯看這些東西,前些年我媽媽沒少生氣,說我伯伯是要毀了我們。我聽不懂,私下里問我爸爸。我爸爸說我爺爺那一代,我們家是地主,伯伯看的那些東西是地契和當時村民欠我們家的租子。

? ?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我們家原先是地主。而我立刻就想起看過的《半夜雞叫》來了。我有時候也打趣一下,我說:“那我們就像周扒皮那樣的老地主了?”

? ? “你胡說什么。”我爸爸說,然后又告訴我地主有壞的,但大部分地主并不是那樣的。而對于我媽媽說“伯伯要毀了我們”什么的,爸爸說那是過去的事兒了,在文革年代,保留這些東西弄不好就要掉腦袋。

? ? 我爸爸說那些賬本和地租是老家村委送給伯伯的,沒什么用處。

? ? 我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一些。但我不懂伯伯干嗎老看那些東西,還愛惜得不得了。而我伯伯說過去我們家就是有錢人,到他這一代又重新有錢了。

? ? 我似懂非懂,主要是我對這些不感興趣,要不我也許會想我伯伯很希望過過去那樣的生活,有土地、有人給干活。

? ? “一分錢也不給,混帳!”

? ? 又傳出我伯伯的聲音。我猜屋里還有別人。我回了下頭,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我敲敲門,心里跳著,不知道會不會聽到一聲喊叫。

? ? “進來,請進。”

? ? 是個女孩的聲音,有南方口音,把“好”說成“蠻”的那種。我知道這是朱娟,我伯伯的辦公室主任。

? ? 我推門進去。我伯伯臉色鐵青的坐在老板臺后頭。西裝革履,大背頭,如果不是大背頭,他已經一點也不像農村出來的人了。現在CEO都留板寸頭了。

? ? “這是我媽媽讓給您送來的粽子。”

? ? 齊志淵也在,他是我伯伯的副手,從海外回來的,學石油生產的。他替我把粽子接下了。

? ? “你先吃點飯吧,這事兒交給我吧。”

? ? 我伯伯看看那些粽子。“剛包的?”

? ? “今早上我媽才煮熟的。”

? ? 朱娟給我伯伯拿了糖來又倒了杯水,留下他一個人,我們就出去了。朱娟告訴我浩平來了,可能在球場。浩平就是我伯伯后妻的兒子,他明年大學就畢業了。我伯伯一直不喜歡他。我媽媽曾勸伯伯把這孩子送走,省的將來麻煩,我記得伯伯當時說了一句話:“我就當養了一只狗。”

? ? 這話叫我心里發沉,所以和浩平相處時,我心里總是懷著一種憐憫。而且浩平也從不喜歡我伯伯,他從不叫他爸,和我在一塊兒時,叫伯伯“老東西”。當著我伯伯的面,他很少說話,一旦需要開口,也直接說事兒,不稱呼人。我伯伯從浩平高三起,一直供他到大學,但浩平并不感激,我伯伯此前叫人去浩平的學校了解了一下,然后按最低標準給浩平伙食費。不過浩平自己不提這些事兒,有時候放假他也不回來。

? ? 我來到商務樓的后院,那兒有個健身活動廣場,老遠我就看見浩平正在投籃。

? ? 我過去叫他,浩平一見我,把球拋了過來。我倆一直相處得不錯。

? ? “你伯伯還在那兒吵嗎?”浩平問我。原來他知道哇。

? ? “不了,為什么事兒?”

? ? 浩平吃的一笑。浩平有些表情我并不喜歡,挺惡毒的。浩平說今早上我伯伯收到一封信,是個鄉下老頭寄來的,說他兒子長了白血病,無錢醫治,想讓這些富人接濟他一下,還把事兒告訴了媒體。

? ?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伯伯說簡直是敲詐呢。

? ? “你伯伯不會給的。”

? ? 我覺得老頭兒這種做法也不對。不過如果我是伯伯的話,我會給些錢的。

? ? 我們打了一會兒籃球。天氣倒不熱,可一活動就出汗了。我們倆去喝點東西。浩平拍著球走,拍了幾下,他把球收了,看著停車場那邊。我跟著他的視線瞅過去,看見一輛灰色的車正停下來,轉身下來個女生。那女生穿著灰套裝,二十幾歲的樣子,相當漂亮。浩平好像和她認識,站在那兒不走了。想進大樓內非得走這兒。女孩很快就看見了我們。

? ? “喲,浩平,你打球呢?”

? ? 她看見了我。

? ? “我給介紹一下。”浩平說,“這是冬冬,董事長的侄子。這是吳雪,你伯伯的新秘書。”

? ? 我不知道該叫她阿姨還是叫姐姐,跟著伯伯叫該叫阿姨,可按年齡,我應該叫姐姐。

? ? “姐姐好。”我還是這么叫了。

? ? 浩平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吳雪。他倆倒差不多大,搞對相也合適。

? ? “對了浩平,你一會兒幫我弄一下電腦吧,我想把寬帶裝上,我不會設置。”

? ? 浩平爽快地答應了,又接上了一句:“朱娟回來了。”

? ? 這話里好像有什么寓意,我也聽出來了,可不知道是什么。這好像不是吳雪想聽到的話,她沒吱聲。我看見她咬了咬嘴,先進去了。

? ? 我和浩平喝了杯飲料后我就回家了。


“他真是個老不要臉的!”初秋的一天晚上,我們一邊整理媽媽逛了一天街淘回來的嬰兒衣服,一邊兇狠的罵道。沿海城市,秋天的太陽依然很厲害,除了一早一晚涼,白天都穿著夏天的衣服。我媽媽奔波一天,去買那些既便宜看上去又好的衣服,臉都曬紅了,兩個腮紅得像喝過了酒。

? ? 我和爸爸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著我媽嘮叨。她為這些衣服花去了好幾百。我媽媽顯然心疼這筆支出,可又不得不花,因此她罵起人來才變得那么兇惡。

? ? 我爸爸說:“又沒人要你去買什么,你何苦罵人?”

? ? 我已經上高一了。在我看來,我媽媽不單純是因為花了錢,還因為像我伯伯那樣年紀的男人,就因為有錢而娶了一個如他女兒般大小的老婆,作為一個女人,從心里上總有些不舒服的東西,好像不那么平等。有些東西太復雜了,我還沒有經歷過,但感覺起來應該是這樣。

? ? “不要臉,真不要臉!”

? ? 自打伯伯確定吳雪懷孕,又是個男孩后和她結婚起,我媽媽就變成了動物般的兇猛。我爸爸私下里認為我媽媽是更年期反應。我到網上去“谷歌”更年期。我不知道我理解得對不對,那是一個女人走完作為一個女人一生的時刻的心理上的不平,因為今后她將喪失作為女性的魅力,而成為一個中性人。這是我私底下琢磨的,我既不敢,也沒有可以談論這些話題的朋友。

? ? “結就結吧,還舉行那么豪華的婚禮!”有很多事讓我媽媽憤憤不平。我這才知道我爸爸媽媽結婚時沒上酒店,是在家里辦的。我媽連婚紗也沒穿,而是穿著自己做的紅襖。我媽媽還為此掉過眼淚。

? ? “嫁給你真是倒霉!”

? ? “你有完沒完?!”有時候爸爸受不了,也會喊一嗓子。這種時候我媽媽大多會閉嘴,她不想吵起來讓鄰居笑話。

? ? 春節時,我伯伯給了我一萬塊錢的紅包。我把錢給媽媽時,她認為我該得一個存折,至少是十萬元。

? ? 我伯伯在五星級酒店請我們。我不大喜歡這種宴席,尤其在我看見吳雪隆起的肚子時,我心里總有點兒不舒服。她還是那么年輕漂亮,也是我不經意間見過的最漂亮的孕婦。在她——我小嬸懷孕后,我對那些不經意看見的孕婦都會多看上一眼,她們大都很丑,遠沒有吳雪漂亮。

? ? 最高興的是我伯伯,自打得知自己要做一個男孩的父親后,他的性格也變了,不再發脾氣,也不再摔東西了,口氣語調也變了,成了“老天爺待我不薄。”

? ? 每次看見伯伯,我腦子里都會跳出一個詞兒:春風得意。而且因為這個未出生的孩子,浩平也迎來了好運。我叔叔在公司里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管理石油銷售。西裝筆挺,還扎著漂亮的領帶,他已經越來越像個經理人了。

? ? “將來你也去伯伯的公司。”我媽媽和我嘀咕。

? ? 這倒有可能,不過那還是好幾年以后的事兒,到時候會怎么樣,誰也不知道。吃飯時,看見吳雪幸福的樣子,我很容易就想到了朱娟,她跟我伯伯干了三年,而且一直是我伯伯的小秘,因為沒有懷上伯伯的孩子,在伯伯娶了吳雪以后,她就憤然辭職了。

? ? “她把辦公室都砸了,一個傻帽。”浩平笑嘻嘻的說。很多事兒我都是從浩平那兒聽來的。我們都喜歡打球,間或就會參加一些街頭比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現在的工作,他對伯伯的態度似乎變了,再也沒有說過攻擊性的話,看上去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同學加好朋友李濤的姐姐,有天一塊兒玩時,看見浩平后就向我打聽他。兩次后,我明白李濤的姐姐曉珍喜歡上浩平了,后來我跟浩平提過這事兒。

? ? “就那丫?”浩平直笑,顯然沒可能。我告訴李濤浩平有對相了。否則我會覺得叫人怪難受的。

? ? 而我內心里十分不喜歡他流露出來的對別人的蔑視。他譏笑別人,極盡可能的挖苦,但他從來沒有挖苦過我的小嬸嬸。他看她時的眼光,雖然從不停留很久,但那眼光里都是充滿溫意的,相當柔和。

? ? “我覺得我小嬸嬸很不錯。”我是特意挑逗他才這么說的。我小嬸嬸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受人贊賞的。我這么說,挑出這個話題,也是因為浩平的傲慢很叫我不快。而他狡黠的看著我,不回答,或者拿上球就去投籃了,他從來也不在小嬸嬸的問題上說什么。

? ? 埠城下第一場雪那天,我小嬸嬸臨產了。我媽媽說倒霉樣,這樣的天氣生孩子,一邊拿上她早就為這一刻準備好的大包小包東西,和爸爸打車去醫院了。

? ? “看好門,別到處去亂跑。又下起來了!”在此之前我媽媽已經洗好了蘋果,準備看連播的室內劇《我愛我家》。我媽媽是宋丹丹迷。齊志淵打來的這個電話使她原先的打算落空了,因此她一直怒氣沖沖。

? ? 我倒喜歡家里剩下我一個人。現在作業也不用做了。我看著那些我喜歡的電視劇節目,或者到電腦上去玩一會兒。晚上十點多,我媽媽打來了電話,讓我關好門睡覺,不用等他們了。天很冷,窗外的雪斷斷續續的沒有停過。

? ? “還沒生嗎?”我問了一句,結果遭到了我媽媽的一通斥責。“男孩子問這些干嗎?關好門!”

? ? 我本來還想問一下用不用我明天一早給送點早飯去,可我媽媽已經把電話掛了。我洗了腳后就鉆進被窩里。睡過去之前,我想象著生孩子會是怎樣的情景。通過電視和書籍,我多少知道一些。不過,這不是我感興趣的問題,我很快就睡著了。

? ? 第二天我醒來時就已經八點了。屋子里有點涼。我光屁股跑下去把爐子捅著又跑回被窩里等著溫度上來。這個時間,恐怕他們已經不需要我去送早飯了。但是我拿不準是不是這樣。結果我還是下了地,打了我爸爸的手機。

? ? “爸——”

? ? 他們已經吃過早飯了。孩子一小時前已經出生了,是個男孩。我“哦”了一聲。這些話題不是該和我談的,我爸爸很快就掛了電話。下了一宿的雪,鄰居們都出來掃雪了。我穿上衣服也出去了。外頭很冷,可空氣叫人很舒服。

? ? 接近中午時,我爸媽一塊兒回來了。他們買了包子。吃飯時,我媽媽說:“那個丫頭,生個孩子有八斤多,還真看不出來——都是海吃海喝填的,活該她遭罪。”

? ? 我媽媽燉上豬蹄湯,讓我看著火,她和爸爸就進屋休息了。按著我媽的要求,下午三點我把她叫了起來。我媽媽洗刷后撈了兩個豬蹄,一個給我,一個給我爸,剩下的裝進保溫的飯桶里,又要去醫院了。

? ? “我去送吧。”我想替替媽媽。

? ? 我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去了。那些天,小嬸嬸的整個月子里,我媽媽都在跑醫院。小嬸嬸出院后,我媽媽也沒閑下來,加工各種補品。那些天里,我們家整天都是香味四溢。

? ? 出了月子后,我爸爸帶著我去伯伯的新居,我才第一次見到那個小表弟。我對那么小的孩子談不上有什么興趣,只是覺得他很胖、很白,別的就沒有什么了。

? ? 從進門起,我叔叔就齜著牙。浩平不時地逗逗那孩子,似乎比我還要喜歡他。那些天里,我間或也過去給小嬸嬸送我媽媽準備的補品,都是各種湯汁。

? ? 由于伯伯高興,不再像過去那么嚴厲,我倒很喜歡過去。他們家的房子很大,尤其還有健身房,里頭還有乒乓球臺子。我那個小弟弟醒著的時候,我和浩平時常過去打球。那些天他的球打得都特別好,總是贏我,而過去他一直是我的手下敗將。

? ? 五一那一天,正好是我小表弟孫家豪的百歲生日。我媽媽嘟嘟囔囔的準備了一個一千塊錢的紅包。她原來是準備五百塊錢的,后來又覺得少了,一邊裝錢,一邊嘮叨,說咱們一分不給也沒關系。“這幾個月咱們幫了多少忙呀?”

? ? “你隨便,要不想給就不給。”爸爸說。我媽媽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紅包用舌頭舔了一下,把口封死了。

? ? 我上高三時,孫家豪兩歲了。他長得像吳雪,一臉俊氣。我伯伯給他買了很多一次性的兜兜,兜兜前有個小口袋,每次我去玩時,他都會從兜兜里掏出一把糖來給我。

? ? 他那么乖巧,叫人沒法不親他。只是想到我們是同一輩人,我那么大,他那么小,就覺得怪異,好像他屬于我侄子什么的。很多人都把家豪當成小寶貝似的愛著。我媽媽要我也常過去和他一起玩。我是挺喜歡他的,可叫我這樣大的一個高三生,每天跑去找一個兩歲的孩子玩,想想都沒有可能。我媽媽瞪著眼睛,怒視著我,說道:

? ? “家豪是誰?他是億萬富翁,你知道嗎?”

? ? 我媽媽在我伯伯的問題上老這么易怒激動,我不想多說話惹得她進一步咆哮。而在一個月沒去伯伯家去之后,我爸爸有一天遞給我一份報紙。

? ? “你看看這篇文章——”

? ? 我以為又是學習方法類的文章,或者是介紹神童的,我打心里抵觸。可這次都不是,是介紹約旦國家一個姓肖諾基的軍火商的發跡史。他第一次休掉他前妻,娶一個更年輕的女人時,他老婆威脅他要十五億美元,否則別想離婚,而他立刻就掏出了支票本簽了十五億。而他發跡的根本是因為跟約旦國王是同學,他調動所有的頭腦,使自己成為了未來國王的朋友。

? ? 我小表弟就是未來的國王,我爸爸就是這個意思。我把報紙擱下,出于故意的抵觸,一句話也沒說。在房價上漲、工作不好找之后,我爸爸也開始傾向于我媽媽的某些觀點。他也認為和伯伯家搞好關系,是件好事情。事實上也不如他們所愿:我到伯伯家去,更多的都是去找我的小表弟玩上一會兒,逗逗他。我一邊看他,一邊和他玩,一邊還揣摩著這個未來的小億萬富翁將來會變得怎么樣。

? ? 間或也能看到浩平在院子里和家豪玩。他們玩耍時,吳雪就在一邊回廊里敲擊著筆記本電腦。由于我伯伯那三口小油井出油量越來越低,他開始聯系非洲做這些買賣。在一定的范圍內,國家支持石油進口,但出口被禁止。吳雪的英文非常好,跨國的函件往來和回復往往都由她來起草完成。有時候我也會問她一些英文上的問題。

? ? “這個句子這樣翻譯對嗎?”

? ? 我仍然不稱呼她。成了家豪的媽媽后,她看上去還是那么年輕。

? ? 她會告訴我某一種英文的五種翻譯法,有一些刻板的句式,在意譯和直譯的交融下,立刻就活潑起來。

? ? 家豪開始會說話時,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在叫我。我伯伯那天去油井了。家里只有小嬸嬸、浩平和我。家豪冷不丁地發出一個“哥”時,我們都沒聽明白,而在此之前,家豪由于老是不叫人,大家都擔心他語言上有問題,看了很多醫院,但都正常。

? ? 小億萬富翁發出每一個聲音都叫人矚目。

? ? 我們全放下筷子,連嘴都不嚼了,任憑食物堆在嘴里。

? ? “你說什么呢?”我迅速咽下嘴里的一口菜,問他。家豪抓著個小飛機瞅著我笑。

? ? “哥——”這次我們聽清了。我小嬸立刻就熱淚充溢。

? ? “小寶貝,你可說話了!叫媽媽——!”

? ? 家豪搖搖晃晃地向浩平走過去時,浩平起身去廁所了。吳雪立刻打電話把這事兒告訴我伯伯。

? ? 可家豪開口說話的這天晚上,也發生了不好的事兒。伯伯的一口油井由于一個工人操作不甚,在換卡鉗時引起了大伙。油氣把整個井都燒著了,傷了五個人。我伯伯也在其中。他的左側身子幾乎都被燒壞了,頭發也焦了。我爸和小嬸他們一家立刻飛去上海了。由于乘飛機有危險,小豪被留了下來由我媽給帶兩天。我媽媽帶上我去伯伯家住。我并不想過去,我更想一個人自由自在。可我媽媽堅持我非過去。她的理由,伯伯的保姆會給我們做飯,吃現成的;另外,我也可以幫她打打下手,和家豪玩玩兒。

? ? 兩個小時后,我媽接到了小嬸打來的電話,說我伯伯還好,但得住幾天院了。原來他們商定的是如果我伯伯有危險,就讓我和我媽帶上家豪飛過去,和伯伯見最后一面。

? ? 我不喜歡有人將去的那種感覺,可我這次一直擔心伯伯有個好歹,他畢竟六十多歲奔七十了,叫火一燒,心臟都容易出問題。如果伯伯不在了,我不知道誰會管理這家公司。而這也是我媽媽最關心的。在我爸爸還沒走之前,他告訴我爸爸說一旦我伯伯情況不好,就讓我爸要求哥哥,讓我爸也進公司幫著監管。

? ? “畢竟咱們是一家人。”

? ? 我覺得我媽媽有冷酷的一面,但她倒有點像梁風儀小說里的那些人物,在任何時候都不失理智,而且把理智提升到無情無義的地步。

? ? 伯伯在上海住了一個月的院,脫離危險后飛回去了。他是躺在擔架上由飛機直接送到燒傷醫院去了。害怕細菌感染,他不能回家。伯伯全身都纏著紗布。我們帶著家豪去醫院看他,并慫恿孩子叫爸爸時,伯伯哭了。眼淚從眼角落下來。我站在一側,不喜歡進了醫院的感覺,你能聞到死亡的氣息。我十分肯定伯伯的眼淚不像是我媽媽所言,而是因為孩子叫了爸爸而高興的。

? ? 由于傷口不好愈合,伯伯出現了兩次險情,其中的一次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大家都憂心忡忡的。我媽媽這次倒沒喊叫,聲音很小地和我爸爸嘀咕,認為我伯伯應該立個遺囑,否則孫家的產業就落到別人名下了。我爸爸吸著煙,他對這個不會沒有考慮,只是不便于說話。

? ? 不過在伯伯第二次病危又脫離危險后沒有多久,有一天齊志淵給我們家打了電話,要我們第二天上午都去醫院,說有重要的事情。我父母都想到了遺囑,為此,一宿我媽媽都沒有睡好。

? ? 第二天一到醫院,我們就看到了伯伯公司的法律顧問,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也是律師。我伯伯仍涂著藥布躺在床上,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著。律師要求無關的人暫時退出去時,我覺得我也應該退出去。我和浩平一塊兒往外走,給律師攔下了。

? ? “你們不要離開。”

? ? 結果我倆坐在了一個角落里。我感到很尷尬,我希望不在這個房子里。遺囑總叫我聯想到死,我既害怕又不喜歡這種感覺。

? ? 遺囑已經起草好了。顧律師咳了一下,清清嗓子,開始說話。我父母端坐著。浩平看著天花板,好像此時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家豪給他媽媽吳雪攬著,坐在病床的下角上。

? ? 我只巴望能盡快結束。誰都不知道遺囑的內容,我們在與其說靜靜不如說焦急更合適的等待著。

? ? 顧律師念到遺囑內容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聳起了耳朵。我也不例外,我并沒想要什么,但我還是聽清了一切。我伯伯全部的財產,包括各種存款、不動產、有價票據,均歸孫家豪所有其母親在與代理負責人協商后可以支付百萬以上的財政金。其他人,包括我父母、家豪的媽媽、我,還有浩平,在我伯伯離世后的同年那天起,每人每月可以獲得五千元的生活費用。在孫家豪十八歲以前,這些財產由伯伯委派的會計師事務所負責審計和管理,日常業務齊志淵負責,其年薪為三十萬元,根據業績每年可以獲得純利潤百分之一的獎勵。

? ? 沒有人說話。律師宣布完,我伯伯就給吳雪扶著躺下了。我很擔心地看著媽媽。她一直認為我伯伯應該送我們一套房子的,再給一筆足夠我們家用的錢。可我媽媽還算理智,她是在回家以后才罵我伯伯是個吝嗇鬼的。

? ? “憑什么我們和浩平一樣多?他算老幾?”我媽媽憤怒至極,好像別人搶了她的錢。我看不出爸爸對遺囑的態度,他說道:“行了,五千塊錢也不少了,一分錢不給你,你又能怎么樣?”

? ? 我媽媽還是又罵了句后才閉上嘴的。

? ? 然而,伯伯燒傷后盡管行動上很不方便,但還是活了下來,所以我們一直也沒有拿到遺囑上的那筆錢。盡管私下里我媽媽時常要罵伯伯兩句,但表面上她還是和從前一樣來對待伯伯家,時常做一些老口味的菜,叫我給伯伯送去。

? ? 最后那場不幸來臨,是轉過年來冬天的事兒。我加大了學習量,準備今年的高考。家豪已經三歲多了。那天也是下了一場雪,傍晚的時候,我們接到齊志淵打來的電話,口氣焦急地說出事兒了,我小嬸嬸帶著家豪去學前外語班回來時出車禍了。

? ? 我們當時正在吃飯,全被嚇住了。我腦子里立刻冒出了各種車禍的慘象。我們全家一起往醫院趕去。外頭飄著雪花。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年冬天的雪特別多。我們都快凍僵了,好歹才攔下一輛出租車,往醫院去了。

? ? 齊志淵和公司的兩個員工已經在那兒了。由于我伯伯后期的燒傷治療一直在這家涉外醫院,聽到消息后連院長也過來了。

? ? 齊志淵說我小嬸胳膊和小腿都骨折了,但沒有生命危險,家豪傷得重一些,需要輸血,醫生正在安排。

? ? “怎么發生的事兒?”我爸爸焦急地問。

? ? 齊志淵沒顧上回答我爸爸的話。院長正從急診室跑出來。

? ? “咱這邊兒有沒有家豪的直系親屬?需要用點血。”

? ? 我和爸爸都被帶去化驗了。院長說家豪的媽媽失血過多,不能抽她的血。而我伯伯一直在進行激素和化學治療,血液不適于孩子用,只有靠我們了。

? ? 先抽了我們的血驗了血型。一會兒陸院長就從化驗室出來了,悄聲問我爸爸和我伯伯是不是兄弟。

? ? 我爸爸說:“當然了,怎么了?”

? ? 陸院長一臉疑惑,或者他在想什么又沒想通。一個護士跑過來說中心血庫也沒有合適的血了。

? ? “那只有用孩子父親的了。你們帶上器具,跟我走!”

? ? 齊志淵一臉猶豫地說我伯伯還不知道出車禍的事兒,現在也沒辦法了。我爸爸讓齊志淵調了輛車,要去伯伯那兒安慰他一下。我媽媽也上了車。我爸爸讓我留下,看有什么事兒好幫著照應一下。

? ? 浩平在郊區煉油廠的工地呢。下午我曾給他打過電話,問他一個日語的語法,他是學日語的。

? ? 雪還在下著,緊一陣兒松一陣兒。我坐在走廊里,只有干等的份兒。齊志淵先是來回地走,后來在我旁邊坐下了。齊志淵說但愿一切都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擔心伯伯承受不了。可不是嗎?我伯伯上了年紀,原來心臟就不好,加上燒傷后不得不服一些藥,對心臟很有影響。

? ? 手術室出出進進的大夫和護士驟然多了起來,我們的心也跟著懸起來。

? ? “怎么了?情況怎么樣?”齊志淵拉住一個護士問。

? ? 護士丟了句正在搶救,跑著去取什么了。

? ? 大約一個小時后,陸院長才回來,給等在門口的護士帶著往急診室去了。

? ? 十分鐘后,陸院長和幾個大夫護士依次出來了。我的心頓時到了嗓子眼,這種預感已經昭然若揭了。

? ? “吳雪的情況良好,正在昏迷中,明早就會醒過來。家豪他——”

? ? 一歲、兩歲、三歲——家豪的影子在我眼前路過,栩栩如生,眼淚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睛。我沒有像電影上演的那樣,扯著醫生高喊救救我小表弟。我明白已經無法挽回了,醫生也盡力了。

? ? 齊志淵被這樣的結果弄得失態了,自言自語的嚷嚷:“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這可怎么辦?——”

? ? 齊志淵冷靜了一下,邊用手絹擦鼻子邊給我伯伯打電話,電話沒人接。

? ? “老天,你伯伯他們可能來醫院了。你爸爸手機號是多少?”

? ? 我連忙告訴了他。電話通了,齊志淵讓我爸爸聽著,不要流露出什么,然后把家豪的死說了出來。

? ? 我不知道我爸爸說了什么,齊志淵一臉震驚又舉足無措。

? ? “齊叔叔——”我叫道。

? ? 他瞅著走廊的盡頭,我順勢看過去。我伯伯給我父母扶著正走過來。齊志淵趕緊迎過去了。陸院長也跟了上來。他們都在竭力阻止我伯伯到手術室邊上的那間房子里去,在那兒有個專用電梯通向太平間。家豪還沒被送下去。我伯伯已經預感到什么了,臉色煞白,倔強有粗魯的推開所有的人,叫道:

? ? “引路!”

? ? 大家沒有辦法,只好依了他。我跟在他們的后面,我害怕看見家豪故去的樣子。一個三歲的男孩死去的模樣叫我害怕。不斷有淚水從我眼眶里涌出來。伯伯、我爸爸、媽媽加上陸院長和醫護把門擋住了,我進不去。我正在摸著淚,突然聽見一聲音量不高,但卻痛苦至極的叫聲。我斷定那是伯伯發出來的。而我沒能斷定得到的是,那是我伯伯見到家豪后發出的第一聲、也是他這一生中最后的叫聲。

? ? 半個小時后,陸院長告訴我們我伯伯死于大面積的心肌梗塞。

? ? 兩天后,伯伯和家豪火化后一起埋在幽山的公墓里。

? ? 吳雪給我媽媽攙扶著,她哭昏過兩次。浩平也痛哭過一通。

? ? 我爸爸嘆息著說這樣也好,他們父子可以相依相伴了。

? ? 我伯伯一直夢想建立一個富有的帝國,他可能建成了,但未能如愿地交到兒子手里。

? ? 我無形中還知道了一個秘密。那天陸院長和我爸爸在廁所里說家豪和我們如果是同型號血型的話,或許還可以搶救,因為那是一種很稀少的血型,十萬人中才有一個:AB型,RH陰性血。如果我伯伯是,我爸爸也不會是別的血型,我爸爸是O型血。我當時正在廁所里蹲坑,沒人注意到這點兒。我爸爸好像尿了手。

? ? “你是說,他不是我哥哥的……”

? ? “對,可以肯定……”

? ? 我知道誰是這種血型——浩平。我們剛認識時,我在他的軍訓證上看到過。

我考慮再三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爸爸。后來我父母聯合齊志淵正和吳雪打官司。

“讓這個小妖精什么也別得到!”我媽媽說。

一年后我們打贏了這場官司,我爸爸現在是伯伯公司的董事長,齊志淵負責所有的業務。吳雪也獲得了足夠生活的費用。我爸爸想留任她,可我媽媽以死要挾,爸爸只好放棄了。浩平也離開了。他什么也沒得到。事實上他和吳雪的事兒一暴露出來他就找不到了。我媽媽時常用這事兒敲打我爸爸,告訴他還是原配忠誠。

我們一夜間成了富人。我媽媽認為這都是她的功老。我爸爸只希望把伯伯的事業發展下去。

后來我媽媽每天開著她的寶馬車到處轉悠,手上也戴著六個戒指。我從爸爸的眼里看到了對媽媽的鄙視。一年后我媽媽被綁架,最終被害時,我覺得我爸爸并沒有真的心疼我媽媽。他一開始就拒絕支付100萬的贖金。

“我們不能助長這種壞風氣!”我爸爸說。

當時我在北京上大學,出事兒后我才知道這一切。我很難過,那畢竟是我的媽媽。為此我和我爸爸打了一仗。一個人無論自己的媽媽有多少缺點,媽媽都是不可代替的。

去年我爸爸又結婚了。那女孩比我大二歲。

我坐在馬路上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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