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異史 第二十三回 跪岳帥活報應傳武 縱豪奴絲主人霸市

宋民異史? ? 作者:別勒古臺

第二十三回 跪岳帥活報應傳武 縱豪奴絲主人霸市

是夜,沈葆真按老者所說,空腹沒吃晚飯,下裹綁腿,腳上沒有穿靴子,包了數層棉襪,來到沈二爺家跨院。老者接著,先帶他在月下打坐,凝神調息。待靜心之后起身,取幾塊平整磚塊,在地上擺了個“8”字回環,讓沈葆真踏上去。

磚塊掌心大小,容納不下雙足,兩腳各踏一只,前后俯仰。老者令他打開雙臂,目視前方,用余光來瞭磚塊位置,自然地走動起來。不疾不徐,以腳不踏錯磚塊為準。口中傳授心法:

“翔鶴十三勢

涉字第一訣

譬如丹頂鶴

振翅欲沖天

屏氣凝胸臆

丹田暖膈肌

足踏一條線

雙臂有高低

腳弓帶脛骨

繃足輕點地

再起如蹈炭

拔腳勿游移

每扎每步遠

轉身調緩急

……”

初時,沈葆真落腳,每塊磚都要踏到,間距不大,做到不難。之后,老者令他每兩塊磚落足一次,跨步變大,要想不落地,就要心里提前計較,平衡速度沖力,還要同時側身,向圓心方向傾斜才好。沈葆真本有內功根基,又在青年,上手很快。練一個時辰,下了磚塊,再頭頂水碗扎馬。最后和老者一起收勢打坐。丑時之末,回房休息。

白天,沈葆真再到賬房和管家學習生絲賬冊,商業買賣。手筆下勤勉,口頭上多問,沈福對待好學的小主人,自然也是傾囊相贈。從賬冊表面,引導他學習背后的錢物往來:從當季貨物時令的供應規律起始,到如何存貨壓價吃進,批次銷貨的時機把控,甚或是囤貨投機、采購霸盤等風險手段,一一詳細說知。沈葆真慢慢領悟利在險中的精髓,漸能夠透過紙賬上的數字記載,洞悉生絲行當的買賣的特點。

到晚間,又是在磚塊上落足如飛。一陣子下來,磚塊間距增大不少,“8”字上下頂端的那塊磚,被刻意拉出去一大截,每次轉身回來,都需在上面旋轉卸力,再做轉向,殊為不易。等過了這個階段,老者又把幾塊磚塊豎立起來,只有一條窄窄的側棱,難度瞬間加大。沈葆真走了幾趟,要么把磚塊踏倒,要么速度降得過緩,覺得自己不爭氣,滿面通紅。老者聞言寬慰:“葆真,勿要心急,你這個進境已經夠快了。如果心神不穩,心浮氣躁,反而欲速不達。這涉字訣是兩腳根基,兩腳不牢,行而不遠啊。”公子點頭再練,可依然頓挫不暢,索性早些收勢休息。

六月中一天,秦天一派人送帖子,請沈弘勛父子到宣城縣家宅赴午宴,已經是官員對鄉紳的態度。沈員外把兒子找來,把請帖給他瞧,贊嘆秦生官體得宜,要兒子跟著學。

兩人如約到了縣里,進門見院落一新。同桌赴宴的自然還有喻泰來,知縣涂德裕,此外還有一人,縣吏打扮。沈氏父子不識得這便是知縣智囊蒯若良,介紹了施禮,互道久仰。酒過三巡,喻大人見秦天一和沈葆真舉止融洽,言談頗有默契對應,知道隔閡已消,心中暗喜。見到涂知縣一副恭謹的樣子,不覺稱頌起來,說居住這段日子,多有便服出入。縣內人心安定,秩序井然,市農工商,安居樂業。

蒯若良更是當面奉承,接過話來,說數月前沈家村很不太平,天災接連,積弊沉重,而涂知縣到任才大半年,驅瘟疫,平水患,政績彪炳而不自傲,自己侍奉過多任上峰,恕罪而言,不論才學人品,竟是無人能及。沈員外也在一旁搭腔,說知縣做事廉明,為官清正,縣內詞訟爭鋒,必然細辨曲直而斷,令人信服而懷惻隱,官居一方縣宰,果真民之父母。

幾人說得涂德裕面上發紅,未醉酩酊。喻泰來表態,一定向朝廷上表旌獎。言罷,索性喚來文房筆墨,當面起草起來。寫一句,問一句涂知縣可滿意否?眾人大笑揶揄,換杯吃酒。秦天一和沈葆真,悻悻然對視一眼,吃了一杯。趁亂擇機出屋,秦生輕道:“我岳丈不久就要到府赴任。我朝定例,官員不得在籍貫就職,我也將到荊湖北路鄂州武昌縣做縣尉,這查驗水患的事情,還要多靠你了。”

“雖說聚散無常,人生本態,重逢還嫌太短。”

“精神相通,如隨身相伴。譬如我先妻陰陽相隔,每晚夢中相會,不為人知,不被所擾,也是自得其樂。”

“秦兄最近看來,不像往日熾熱了。”

“霹靂耀亮天下,不如爐火暖身。”

兩人談了一會回宴。正趕上喻泰來和眾官員談及,女兒女婿結婚不久,已經有孕,不日將作外公的事情。眾人再賀喜,甚至戲謔起來,秦天一欣慰而羞赧,十分自然。反而沈葆真在一旁看得胸中痛楚。

散了宴席回家,沈葆真晚飯沒有吃,仍然去尋老者練功。老者道:“我看你身上有酒了,今天不練也罷。”禁不住他堅持,又把“8”字撿起來。沈葆真二話不說,便跑起來。

老者在圈外也跑起來,并在身邊縱越,好整以暇。沈葆真每踏出一步,要落地時候,先把磚塊用腳踢出,讓他凌空追著去踩,耗費體力極大,落地雙腳疼痛。而他咬牙堅持,兩頰淌汗,力竭而不停。

不料老者背后飛起一腳,踢在他腰間,雖疼不傷,飛出一丈摔落。爬起來看,老者面色如常,淡然道:‘練武不是泄憤,今天就到這里吧。“說罷背手就回了屋,把門一關。

沈葆真自知有愧,滿胸憤懣又無人訴說,安安靜靜收拾了場地,跪在老者門外。

跪了一陣,老者把門打開,說道:“沈家公子,小老兒和你并無師徒名分,你幼時胎里帶病,我傳授你些祛病根基痊愈,本是償還你叔父的情面。你無需這樣對我行禮,回房休息去吧。”沈葆真突然面中含淚,“老先生,我跟您學武十年,到現在不知您來歷,我叔父也從未談及,可我知道您是一方俠客,胸有正義,見多識廣,我現在十分迷惘,心中有話卻無人可以訴說。”

老者略沉吟,卻不顯意外,把他起身來,進屋關門。“這半年多來,你經了世事,還遭了險。我教你翔鶴十三勢,本意讓你遇事可以逃亡保命,可你這一練,我就看了出來。你是想學飛檐走壁,躥房越脊的功夫。你有了自己的秘密,也想探究別人的秘密。”

“不錯,您既看出,我就毫不掩飾。我雖然住在家里,衣食無憂,可對于家中資財何來,卻一無所知。明里我父親是太平紳士,經商獲利。暗里交往甚廣,和官府更是盤根錯節。”

“有錢又有官,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求之不得。”

“不然,我在學堂,先生教我圣人訓誡,一片正大光明。可這學堂外,以勢壓人者有之,趁災斂財者有之,官商勾結,逼良為娼的,不可勝數。臨安官場,剛進學的舉子,躊躇滿志,以天下為己任。而浸淫多年的高官,多有生活奢靡,醉生夢死。好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父親待我,無話可說,一片家業,也早說讓我繼承。可這套富貴到底從何而來?我并不知,心實不安。”

“知道便怎樣?”

“如果是干凈資財,我就散些與窮苦人。如果是骯臟帶血的銀子,我,我就遠走高飛,離開這里,尋一個清凈所在。”

“若是天下并無一個清凈所在,如之奈何?”

“普天之下竟然真是這般嗎?”

老者微微嘆息,沒有說話。從床帳里角包裹中取出一個細布纏著的物事,恭恭敬敬取出來,放在桌案,是一尺高的塑像,武將的樣貌。只見他面大而方,兩頰豐隆,準頭端正,大小眼,無髭須。穿著宋朝將領的鎧甲,頭披紅纓,紫蟒金甲,右手前撫,左手按劍,目視遠方,面帶怒容。

老者跪下,深情望著塑像三叩首,唏噓垂淚。沈葆真從未見過老者情緒流露,知道這個塑像必定非同小可,索性也跪了下來。一會,老者道:“你可知這塑像的大帥,他是誰人?”

“不知。”

“便是岳武穆,大帥岳飛。他可謂一生光明,不也落得個蒙冤慘死。這個世上,黑白顛倒的事情,罄竹難書。”

公子忙拜塑像,細細看來:“我知本朝皇帝為岳帥平凡冤獄,追謚武穆,也曾拜祭繡像,不見這般相貌。”

老者道:“那些繡像多有不確之處,我本是大帥貼身人,據大帥生前形容,親手制作這尊塑像。大帥自幼深習弓箭,雙目大小不一。”說罷緩緩退去上衣,只見身前背后,遍體舊傷,戰陣上刀槍利箭,不一而足。肩膀一個花繡,刺著一座山峰,山頭一個“忠”字。

老者又說:“在你叔父這里隱居,一住十年,除了你叔父,當年在醉仙樓上掠開我肩膀衣服,識破我的身份,這些年來,無人知曉。這山峰寓意便是岳,意指岳家軍……”一邊指著,把五十年的塵封往事娓娓道來。

原來,盡人皆知岳飛抗金有馬前張保,馬后王橫,生鐵棍、熟銅棍貼身護衛。卻不知此外另有六人,合稱八鐵衛,分別用“忠、義、智、勇、剛、烈、雄、健”,分字各一。老者是忠字衛排行第一,跟隨岳帥最早,是鐵衛首領。本名唐猿,祖貫巴蜀,生于傀儡戲法和槍棒世家。自幼投奔岳家軍,經岳帥添字改字,喚作“唐興原”,取義興復中原。自南宋紹興初年,戎馬倥傯,歷大小百余陣,多次擒殺圖謀岳帥的刺客,破獲喬莊改扮的細作。與岳帥同生共死十余遭,情同刎頸。

風波亭岳帥罹難,八鐵衛亦遭追捕,王橫、張保自戕,其余再無音訊。老者為了躲避南宋奸黨的迫害,與江北義軍接觸,北上避難,潛入的金朝后方,投奔山東地面的北方義軍“天平軍節度使”耿京麾下,連接河朔群雄,有勇有謀,大破金軍,名噪一時。

紹興三十二年,可憐耿京因叛黨張安國出賣,在海州被圍攻遇害。彼時,老者正陪護義軍掌書記辛棄疾等人奉表南下,躲過一劫。知悉首領遇害的消息后,辛棄疾立即回到海州,又是老者獻奇謀,率50騎,在數萬眾敵軍之中,擒獲叛徒張安國,押解至南宋建康,游街示眾梟首,威震天下。可如此一來,北方金人,南方奸黨,聽聞消息,皆欲除之而后快。老者不得已,入江湖成俠客,日久年深,多有奇跡,人送了個綽號,喚作“辣手仙猿活報應”。

沈葆真聽了這個綽號驚呼起來:

“原來您便是江南奇劍活報應!我在臨安聽話本,還有您的傳說。聽得我如醉如癡,竟不知就在我身邊。話本里說:那一年,曾有贓官惡霸,欺壓良善,克扣賑災糧食。被俠客得知,單人獨騎,星夜奔襲,就半夜床幃里下手,血濺滿堂,其狀可怖,并無一絲聲息。看家護院的惡奴,如木雕泥塑的擺設,渾然不知。救災糧餉,在當夜分撥入戶,凡孤寡忠良之后,加倍給予。次日就有百姓望空跪拜者。如此事跡,不可勝數。可是您做的?”

老者道:“那些事情,多有杜撰,只能聽個大概。我今夜和你說知這些,卻有深意。你胸中疑問,我又何嘗沒有。按我過去脾氣,早摸個水落石出。但我受你叔父恩典,便毫不插手。可我敬佩你的剛正,有意相助。岳帥字鵬舉,獨創武功兩種傳我,翔鶴十三勢和形意拳一套。十三勢使人腳步縹緲,利于刺探逃遁,形意拳本是軍體拳,剛猛無儔,人稱‘太極十年不出門,形意一年打死人’。我觀察你多年,知道你秉性純良,意圖正式傳你兩種武功。可有一節,你并不是江湖人的命運,學武其實為了應急。我撿些短期見效,實用的功法教你,讓你可以夜間行走,遇難脫身。但速成起來,拔苗助長,最上乘的境界,終你一生也難窺堂奧,你可愿意?”

“我愿意。”

老者點頭,盡著公子意愿,實用為主,教他貼墻附畫,壁虎游墻,藏身窺探,梁上行走的招式,又贈給他夜行衣靠,一把短刃。

從此,沈葆真到了夜間,往復兩個院落,不在地面行走。只屋檐上蹦躍,展眼望去,村落屋脊連綿,原來另一番景象,大有可觀。

這些時日,生絲的買賣已經了然于胸,可仍然沒有勘破大宗吞吐卻獲利微薄的原因。幾次詢問沈福,總以流年不利為由搪塞,令人生疑。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絲產地湖州,和宣州近在咫尺,沈葆真也不用請示,留了個字條給父親,暗地拜別老者,騎馬佩劍,奔馳而去。

一日光景,到了湖州,他住在店房,沒有打擾自家買賣鋪戶,扮作個外鄉絲客人,和店里小二打探了生絲市場,單人前去詢價。

市場就在一座江碼頭上,數十條扁舟排隊,吃水不淺,每船烏篷內生絲堆積,雪白發亮。沈葆真也曾見過倉庫存絲,一看便知品相上佳。船頭上紛紛坐個黧黑面目,皺紋深刻絲農,手里有這樣好貨,卻一個個愁眉不展。

沈葆真作一個年輕商販模樣,尋了一條僻靜的尾船,湊過去打探。哪知絲農打量了他,一句話也不敢說,甚至撐船離開,換個地方停泊去了。接連幾次,都是如此,好容易有一個面色愁苦的漢子,左顧右盼想說句話,也被他兄弟一把攬走,對他瞪了一眼。公子吃驚,知道里面必有緣故,沒有孟浪,到遠處茶攤坐下。特意買了些上好細茶,多給賞錢,找機會探聽底細。茶博士道:“官人您不是此地人氏吧?也想做絲客人?”

“我家有個紡織作坊,聽說此地生絲有名,想買些試用,卻不料絲農不肯搭訕。難道是不賣?”

“他們以此為生,搜腸刮肚想賣,叵耐這個生絲市場,有一個最大的絲主人,喚作高二把頭,他不到此,不得開市。所有生絲,由他定價。也不知他今天來不來,若是不來,這群絲農又要白等了。咦,那邊熱鬧起來,許是他來了,官人您往那里瞧……”

碼頭邊一干人等,歪帶著帽子,袒胸露懷而來,驚飛了一灘鷗鷺。絲農們見了,紛紛從船頭躍起,踏得跳板咔咔作響,上岸圍攏過來。對著一個為首的漢子,忙不迭打躬作揖,討問今天的價錢。眼看便是那個高二把頭,絲主人了。

把頭不耐煩,徑直走到碼頭河灘,喝到:“曹老六到了沒有。”

旁邊一個漢子答言,恰好是剛才想和沈葆真答話的。“二爺,小的在此。有何吩咐?”

“你好大的膽子!眼里可知有你家二爺。上個月二十日,你做了什么可還記得?”

“上個月?二十日?我……”愁苦漢子被問住了,一時口訥,不知答對。

把頭冷笑,“我且幫你回想。”一招手,身后豪奴竄過去把曹老六扭胳膊按住,取出二尺長的硬竹削片,沖著裸露的腿上,就是一下。老六不敢有絲毫違抗的表示,就站在那里任血留下來。

身邊他兄弟老七咕咚跪下:“二爺,我哥哥上個月二十日,沒有見您開市,回去路上,私賣了二十束絲給外鄉絲客人。所得的銀兩,都還債了。望您憐憫。”

老六哭道:“二爺,家里金主放貸,利錢實在沉重,我有十盤春蠶僵死了,再不清還,就要把桑田典賣,從此無可過活。是我一時糊涂,望您寬恕……”

把頭道:“嗯,老六啊,你還是不如你家老七有眼色,看在他竹筒倒豆,我不難為你,照規矩,你用哪只手賣的絲,切個手指下來吧。”

曹老六摸出割絲刀,默默往左手小指上一勒,一條殷紅噴泉,順手臂淌在江灘。曹老七連忙把哥哥攙扶著,回船去了。

把頭大笑喝彩:“好,痛快。老六,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手,你兩兄弟的絲,今天我雙倍收了。”一句話,旁邊絲農又聒噪起來,問今天的收絲價格。

沈葆真看了究竟,知道這個絲主人欺行霸市,低價強買,凡有私自出貨者,加以私刑。聽見了今日的收絲價格,比自己在賬冊上看的進貨價錢,低了一半。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算還了茶錢,走到一邊隱蔽著。等高二把頭收齊了今天的生絲,暗暗跟在他一行人的身后。

等經過了酒肆歇腳,和幾趟大街,這群人到了府衙不遠處一趟大街,鋪戶沒有招牌,只有庫房幾間。沈葆真正在門口猶豫,忽然被人在身后喊道:“那陣香風把少主您給刮來了?怎么也沒有支應一聲,小的們去迎接。” 公子回頭一看此人,些許面善,好像在家里見過。那人自稱叫沈旺是沈家在此地貨棧的掌柜,多曾到家中匯報賬目的,公子回想了起來,確有其事。

沈旺道:“不知員外派您來此視察,我們有失遠迎。小的正要和高二把頭談些生意,您既然到了,就請做主。一來,顯得我們柜上沒有私弊,二來,也好請教。”沈葆真無意中被推到這個地步,又想探聽究竟,順水推舟進了生絲倉庫。高二把頭得知是沈家小官人親自來訪,慌忙奉茶伺候,叉手侍立,諂媚的形容,那還有半分剛才的豪橫?

談起生意,焦點是沈家進貨生絲的買價,高二提出按老規矩,說了數字。大約是賬目上作載的價錢,差異不大。沈旺來請教少主,沈葆真有心投石問路,裝作不悅,但不知還價這一刀砍在那里合適,干脆板起面孔,一言不發。

高二滲出了汗,望著桌上沒動過的茶碗,對著手下發作道:“給沈家官人沏的什么破茶葉,你們眼睛瞎了。還不快去喚上等的,沒有了就去買!”說完用袖子抹著額頭,“不知道您到此,下面人等不會辦事。”見沈葆真擰著眉頭,解開了領口扣子,湊到身邊打扇。一籌莫展時候,沈旺在一旁答了言,:“我說把頭,你沒見我家主人奔波而來未曾休息。你合該好好孝敬一番,小生意上的俗務,什么時候不能談?你少要羅唣,難道讓你吃虧。”

把頭聽了,如夢方醒,請沈家一行人到最上等的酒肆,擺了大桌,叫了粉頭。沈葆真滿心不喜這些,為了探聽消息,勉強陪著。席間,把頭和沈旺二人接連方便,到雅間外壁密談,被沈葆真聚精會神來聽背后言:

“你們沈家不是一貫都有定例,往來貨物這多次,按理,直接交割便好了,為甚少主突然來了,節外生枝?”

“我家少主過去從不過問生意,這次我也不知究竟。怕是員外排他突查,你我又無私弊,也不用怕。待我和他說知。”

“今天這筆賬,天黑前要落定,府臺大人那邊,急等錢用……”

沈葆真里聽得“府臺”二字,心中一驚,有了計較。等二人分別回來,故意打個哈欠,說今天倦了,對沈旺說,“我看你勤謹,十分放心。你本是掌柜,我只是來瞧瞧,事情該怎么辦,你和把頭自斟酌。我要回店房休息。”

把頭和沈旺也沒想到少主輕易放了手,把頭還要拿出金銀孝敬,被沈旺一頓呵斥。說:“我家少主是何等樣人,休教自己沒臉。”唬得高二無所適從,沈葆真倒是微笑了一下,也沒讓沈旺陪伴,自去了。

出了酒肆,見無人相隨,打聽了府臺的所在,繞了幾圈。回到客店睡覺等天黑,換好老者送他的夜行衣靠,接著夜色,摸到了府臺家院墻,尋個低矮處,進了院子。夜已深,很容易找到寬大的正房,微露燈光。從屋脊上,像貍貓一樣踅摸過去,金鉤倒掛,往屋里面張。見一個官員便服飲茶,旁邊一個先生,拿著一本賬簿,二人說話:

“今天高二送來了款子,是沈家老客。”

好,你明天一早安排往慶元府【寧波港】押運。”

“沈家這個月放貸的款子還有不少利錢沒有收到,我是不是給縣里帶個口信?”

“讓他們管一管這些刁民,借款如采桑,還錢如抽絲。還有,那另一批抵過來的便宜絲,和佃農的絲,照約定的算他沈家的股份。他對我守信,我也對得起他……”

“小的理會得。”

沈葆真在房上,幽幽聽得了便宜絲的價錢,卻好似如雷貫耳,因為對照賬本數字,竟低了大半!弄得他一時糊涂,到底這生絲分成幾種?什么是市場上收來的,什么又是抵過來的?除卻絲農,為何還有什么佃農?

喘一口氣,繼續聽下去……

待續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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