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年年見人間聚散離分,月盈月虧,誰知有情無情?然而生活總是要繼續(xù),睜開眼醒來,必是新的一天,無論你是期待或想逃避。
Tony放假回到了香港,父子相見,自是一番唏噓。這孩子雖然沒有在梁俊生身邊長大,不過本性純良,加之他身邊同學家里父母分開是常事,所以父子關系并沒有因為聚少離多而生疏。十二三的男孩子個頭蠻高的,模樣也像他爸,每天上午陪梁俊生去醫(yī)院復健,下午去圖書館溫書或者打球,晚上再帶外賣回來,倒也平安無事。梁俊生的復健進展還算正常,只是畢竟病去如抽絲,要完全恢復也非一朝一夕,他漸漸也沒有那么急躁。
江寒又去了幾次律師樓,曹志仁不是在開會就是出去辦事,她知他是有意回避,便也不好常去。不想幾日后,曹太竟主動上門來。
“你瘦了?”曹太抓住她胳膊,恰恰一握,往日圓潤的下巴也尖得嚇人,眼窩深陷更顯兩只眼睛大而無神。
江寒笑著掙開,“咖啡還是茶?”
女人之間總有某種靈犀,“一向可好?需要幫忙的話我們這些朋友都在的。”
“如今他們對我可是避之不及了。”江寒遞上杯子,“我這種薄情負義的人。”
“何必這樣說。兩個人之間的事外人怎么知道?”曹太拍拍她肩膀,“人哪,不能太執(zhí)著,鉆到牛角尖里對你們都不好。”
曹太的話,若放在平時,江寒怎會不明白?若她去勸解別人,必也是很可以講一番深入淺出道理的,可惜這世上有四個字,叫作“當局者迷”。
一日,江寒去書店路上,隔著馬路看見一個男孩推著輪椅從醫(yī)院出來,輪椅上坐的,不是梁俊生又是誰?眼看兩人上了出租,她忙攔了車一路跟上,見他們進了一棟公寓樓。
那孩子看模樣,分明就是他兒子了。到底血脈相連,不像夫妻,所謂可至親亦可至疏。遲疑了半晌,她到底轉身回去。
接下來幾天,她在公寓邊咖啡廳找了個近窗位子,每天從早坐到晚,也算知道了這對父子起居規(guī)律,便撿了一個下午,按梁俊生口味煲了湯,登門拜訪。
打開房門的一刻,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些怔怔的。梁俊生倒比她反應更快些,招呼客人一般把她迎進來,也絕口不提自己為什么不見她,或者她是怎么找上門來的。江寒把湯拎到廚房,用碗盛了,蹲到梁俊生面前正準備喂他,碗?yún)s被他接了過去。
“我只是不能走路,不是癱了。”他拿勺喝了一口就放在旁邊,“江小姐還記得我的口味,謝謝你。”
“家婆教我做的,我怎么會忘?”她自我安慰地笑笑起來。“不如回家住,吃住起居都方便一點。”
梁俊生仰頭瞧她,又自己轉著雙輪在屋子里進出幾回,“你看,我這里很方便了,我也住慣了。”
她便被噎紅了臉,“讓我照顧你不好嗎?”
“你照顧我什么?端屎端尿?江小姐放心,我沒那么慘。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過去的事我沒放在心上,你也別往心里去。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第二天,還是那個時間,江寒又來了。
這次做了他喜歡的菜,梁俊生見是她,正準備關門,她卻用身體抵住,徑直進來。
“菜我放冰箱了,晚上熱一下,煮點飯就能吃。”她又將牛奶、水果、點心等等分門別類放好,“湯剩得不多了嘛,明天我再煲一點帶來。”
“你不要再來了,我不需要你。”
“你不需要,你的胃需要。”她有她的執(zhí)拗。梁俊生冷著個臉,她也視若無物,進臥室給他換了床單,又把堆著的臟衣服一起洗掉晾好,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掃一遍,才收拾東西離開。
接下來,每天如此。梁俊生拿她沒辦法,只好由她去。兩人見面說的話不超過五句,倒是Tony回家,常常會問老豆誰給收的屋子,誰給做的飯,他老豆就各種顧左右而言他。
這天,江寒照舊在梁俊生住處忙碌,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Tony 提前回來了。江寒聞聲回頭,便愣了一愣。
“你是Tony?”她綻開笑容。
梁俊生推著輪椅過來,“哦,這是爹地的朋友江小姐。”
“江auntie 好!”小朋友倒是很乖,江寒雖然心中過不去,也不好掛在臉上,只得隨便點點頭,又躲進廚房里。
放了書包換了衣服過來,Tony 倒了水給梁俊生,“爹地的朋友?女朋友?”
她悄悄豎起耳朵。
“普通朋友而已。”
“好好好,普通朋友,好漂亮的普通朋友喲!”
江寒和Tony 這就算認識了。雖然因為這孩子的存在,他們夫妻間有了芥蒂,但畢竟成年人的事不能殃及孩子,所以她對Tony 也算溫和客氣。Tony 的親媽是個乍乍乎乎凡事不過心的,見著江寒這樣溫柔細膩的女性長輩,加上她又美,少年人就有了孺慕之思,跟她倒比跟梁俊生更親近些,每天下午也不出去了,凈纏著她,還幫她一起做家務。有時晚上,又央著她留下來一起吃飯。
這樣看似融洽的日子很快過去,假期將近,Tony 即將返加,臨行前一天下午,他悄悄把江寒拉到自己房間。
“江auntie ,我走以后,爹地就交給你了啊!他這個人,嘴硬心軟,他要是惹到你了,你不要跟他計較,告訴我,我暑假回來跟他算賬。”
“放心,你爹地是我好朋友,我會照顧他的。”
江寒走后,Tony 又鄭重對梁俊生言道:“江auntie 是個好女人,你為什么不追她?”
梁俊生無奈地咧咧嘴,“我們沒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她對你不好嗎?”
梁俊生伸手摸摸他頭,“你還小,現(xiàn)在不懂。”
Tony 做個鬼臉,“是是是,我不懂,到時候江auntie 跑了你可不要后悔。”
Tony 走后,一切變化不大,當然,沒有小家伙前后左右嘻嘻哈哈,屋子空了很多,也安靜了很多。不對話,幾乎成了二人之間的一種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