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親說要走的時候是臨時決定的，走的匆匆忙忙，很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收拾。
出發去洛陽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抱著小格格的時候對我說，“你外婆說讓我臨走的時候去跟她睡一晚。”周圍坐著打麻將的幾個人，推杯換盞，很是熱鬧。
打麻將其中有個人和外婆住在一個地方，母親就那樣守著他們打麻將，也沒有催促他們，想著等著他們結束了一起離開。
其實更前一天晚上，和母親夜晚散步的時候，母親一直想著散步到外婆家住。可是由于我的一個小原因最后還是沒有去成，想來也是怪了自己的怪毛病多，讓母親在兒子和老母親之間選擇，她選擇了前者。
母親是我見過最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每次用到別人的時候總是陪著小心，生怕別人不開心。我總是奇怪母親為什么總是這么不喜歡麻煩別人，明明就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她總是說怕欠人情，人情最不好還。所以總是寧愿自己麻煩點，也要自己做。
最后她還是沒有去成，打麻將結束的時候已經深夜一點了。母親說了聲，你們注意點就去睡了。
母親還是沒有陪外婆睡離開前的最后一晚。
2.
母親最近總跟我說自己不孝，外婆已經八十多的年紀還不能守在側。
最常提到的一句話就是“父母在，不遠游”。每次跟她打完電話的時候，她就會來一句我也得給我的老媽媽打個電話。
算來母親是陪在外婆身邊時間最長的女兒了，因為結婚之后幾乎都是在娘家待著的，最近幾年由于奶奶身體的原因就沒在外婆身邊住了。
計算著幾十年的時光，這份習慣是該多么難改，此生是不會改了吧。
表姐們也總是勸說母親，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沒有不孝，只是你還得照顧自己的家庭。
說完，母親臉上還是充滿了無可奈何和不知所措。
3.
最近發現日子不經過，快的可怕。母親年紀已經翻了五張，她還總是說沒感覺自己老啊，可是年紀已經這么大了。
過年在家又翻出了比我年紀都大的衣服，拉著我說，看我還能穿。只是扣子從最里面的那個跑到了最外面的。
總覺得她進了更年期，總是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精神不太好，還總愛嘮叨我。
她說自己剛進門的時候就覺得你奶奶就是這么老了，現在自己也到五十了，你看我老不？
以前一直以為母親是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人，可誰也逃不出這個框框，看著鏡子里面的容顏老去，芳華已逝，都會在心底心疼自己一把。感慨時間一點兒也不溫柔，她讓人老去的沒有痕跡卻又充滿了痕跡。
總是跟母親炫耀手上皮膚的嬌嫩，母親會笑著打我，要是我也生活的跟你一樣我皮膚也很好。
她沒有責怪我的意思，我更不敢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了。
4.
外婆總說誰也逃不過生死，去了就去了，日子到了都得過去。不過還是會怕，是個人都會怕。
去的時候都是一個人，誰也陪不了，也不愿意誰陪著。親人不行，朋友不行，敵人更不行。
三毛在文章《不死鳥》中寫到，當初問荷西，要是我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你會怎么辦？荷西立馬黑了臉。三毛趕忙從后面抱住了他，說傻瓜，我是不會過去的，要不誰給你做餃子啊。最后荷西去了，三毛又寫到，如果選擇生死的話，我不愿意讓荷西獨自留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是早去了而已，這也是我想要的。我是不會讓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的，所以現在也正好，總會過去陪著他的，我先替他活著。
外婆有次提到了去世的外爺，說做夢夢見他了，就在家里那邊的老磨坊那里，說要帶我走。我說，去你**，我還得照顧孩子，之后就回來了。
她是當笑話說的，我卻當故事聽了，心酸的不行。
5.
我走的時候，奶奶硬是拄著拐杖送我到了門口，要么是說家里東西你再拿著點兒，要么是說川川這樣就走了啊。重復了很多遍……
坐上車的時候，特別害怕回頭，害怕奶奶哭，更怕自己哭。
我只能在走的時候，小聲的說，奶奶，你回去吧，我走了啊。
家里的這些可愛的老人啊，惟愿上天保佑著你們，讓你們再多活幾十年，好讓你們多陪我幾十年，就當我自私好了，我害怕孤獨。
老家那邊星空正好，抬頭絕對是滿眼的星光。從這頭望到那頭，我總是特意去找北斗星，因為是我最早認識的星座。以至于現在不論到了哪里，只要是看星空，第一眼就是去找北斗星，只要看見了他們，就有了安全感。
這份安全感不是他們給的，是故鄉給的。
早上去奶奶房間母親讓我幫忙倒了尿盆，我小聲的埋怨了句，嫌臟。母親說那是你爸的媽媽。之后我趕忙灰溜溜的拿起來走了，羞愧的不行，不只是表面上的羞愧。
又開始怪起了自己的怪毛病多。
母親也說，不管你爸人咋樣，他是個大孝子。
現在眼眶突然濕了，應該是為了奶奶在我走的時候我沒回頭的決絕，她在我身后流了淚，現在我正還著。
6.
送父親母親走的時候，開始厭煩高鐵站不讓送到站臺的規定。
我在進站口徘徊了很久，生怕他們走錯了站臺，去錯了樓層，然后背著大堆東西四處亂尋。
可想著雖然他們第一次坐高鐵，但是大致和火車站是一樣的，擔心過度了。母親也說，別把你老媽想的太笨了。
突然想起來母親總說讓我教她26英文字母，我還沒教，好幾年了，每年都會跟我提，可是我總是以各種原因推脫。是沒時間嗎？
就是總覺得這么簡單的東西是在浪費時間，可我寧愿自己浪費時間，都不愿教母親26個英文字母……
不知道她看高鐵的時候知道G念什么嗎？
出站口有一個廣告牌“買洛陽特產，送親友”，其中的“送”字硬是被我看成了“送別”而不是“送給”。
讓老哥他們前面走，我后面悄悄拿出了耳機，眼淚順著帶上耳機的那一刻流了下來。
母親臨去車站前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還是沒有陪你外婆睡最后一晚。
我都忘了有多少年沒陪母親睡過一晚了？
7.
世間好物不堅牢，
彩云易散琉璃脆。
美好的事物總是輕易的就消散了，而我家在哪里？母親說，父母在哪，哪就家。
還好，時間還早，時光還長。看看身邊的“愛人”，再陪你睡一晚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