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
先是楊柳枝上抽出嫩芽,青得有些刺眼,仿佛要戳破灰蒙蒙的天空。繼而桃花也開了,粉紅的花瓣薄如蟬翼,風一吹便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鋪滿了小徑。
老張頭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捏著一撮泥土,搓了又搓。這土是溫熱的,帶著潮氣。他抬頭望了望天,太陽白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
"該下種了。"他自言自語道。
村里人都說老張頭固執。這些年,年輕人一個個往城里跑,留下大片的田地荒著。偏他守著那幾畝薄田,年年歲歲,春種秋收。兒子在城里買了房,三番五次來接他,他總說:"莊稼人離了地,還算什么莊稼人?"
這天清晨,老張頭正在院子里收拾農具,忽然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抬頭一看,竟是兒子回來了,身后還跟著個穿紅衣服的年輕姑娘。
"爹,這是小芳。"兒子搓著手說,"我們想在村里辦個農家樂,專門接待城里人來體驗種地。"
老張頭愣住了。他看見那姑娘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聞了聞,笑著說:"這土真好,種出來的菜一定香。"
春風拂過院子,吹落了梨樹上的花瓣。老張頭忽然覺得,這春天似乎和往年不太一樣。
田里的麥苗已經泛青,遠遠望去像一塊綠色的地毯。老張頭走在田埂上,身后跟著兒子和小芳,還有幾個城里來的年輕人。他們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笨拙地學著除草。
"老爺子,這苗怎么分好壞啊?"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問。
老張頭彎腰拔起一株雜草:"看根。好苗的根是白的,壞的根發黑。"
小芳湊過來看,發梢沾上了泥土。老張頭下意識想幫她拂去,又縮回了手。
晚上,老張頭獨自坐在門檻上抽煙。月亮很圓,照得院子亮堂堂的。他想起白天那些年輕人笨手笨腳的樣子,忽然笑了。
第二天一早,他在院子里支起一塊小黑板,用粉筆歪歪扭扭地寫上:"春季作物種植要領"。
村里人路過,都探頭張望。有人問:"老張頭,你這是要開班授課啊?"
"閑著也是閑著。"老張頭頭也不抬地說。
漸漸地,來的人多了。有本村的年輕人,也有外來的游客。老張頭講怎么選種,怎么施肥,怎么觀天象。小芳幫著用手機拍下來,發到網上。
春天快過去的時候,村里成立了農業合作社。老張頭被推選為技術指導。他站在臺上,手足無措,只說了一句:"地是好地,人得用心。"
散會后,兒子遞給他一部新手機:"爹,給您買的,以后可以看天氣預報。"
老張頭接過手機,摩挲著光滑的屏幕。窗外,最后一樹梨花正在凋謝。他想,明年的春天,或許會更熱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