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姑娘
文|塘中水仙(侯桂珍)
那個叫春梅的女子,在結婚前的那一天,喝農藥自殺了!
春梅是兄妹四人中最小的一個,最大的一個是哥哥,中間兩個是姐姐。
春梅的父親曾是個鐵路工人,工作穩定,收入尚好,那時特令人羨慕,只是很不幸,她父親四十多歲就去世了。
她父親原來的單位還不錯,就將她即將高中畢業的哥哥給安排在鐵路上做了一名工人。不久哥哥娶了一位同事做了妻子,她家的條件依然算是比較好的。
后來,初中畢業的大姐出嫁了,再后來是高中畢業的二姐出嫁了。當春梅高中畢業的時候,按說應該順理成章,前有車后有轍,春梅就該和她的兩個姐姐當初一樣,該時刻準備著嫁人了。
而且,在姐妹三人中,其漂亮程度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排列,春梅是屬于最最漂亮的那一個,雖只有一米五五的身材,離修長還遠,可也算是嬌小玲瓏,十分可人。
她皮膚不是太白,也算不上黑,只是顯得有一些紅潤。那鼻子眼睛和嘴巴仿佛一樣大,是那么均勻地排列在她的臉上,成為最美的組合。不笑是不笑,一旦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邊各有一個笑靨。總之,人長得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朵梅花了。
從春梅走出高中校門的那一刻,她就惹得媒人你來我走,從沒斷過。
可是,偏偏春梅不是那種因循守舊的女子,雖然在那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升學難的時代,沒有考上大學,但是春梅的內心有多么不甘!
剛走出高中校門不久,春梅還算有幸,走進了一家村辦企業,工作清閑。而且,因為企業就在鎮子東北邊緣,離家不遠,春梅每天步行上下班,這也成了令人羨慕的一件事情。
但是,春梅偏偏不知足,天天見她上下班的時候,沒有一次是空著手的,都是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過往的人,走過她的身邊,即使是近鄰家十分相熟的人,她也不會和別人打招呼,而別人想和她打招呼的,她深深地低著頭,也不會應聲,甚至不看你一眼,完全沉浸在她一個人的世界里。
沒有人能夠走進她的封閉的內心,也就沒人能夠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對于所有上門的媒人,她一概拒絕。媒人和她母親商量她的婚事,她默默不語,從她冷靜、拒人千里之外的臉上,可以看出她內心強烈的抗拒。
久而久之,再沒有媒人上門來。有好事的鄰居就猜想,春梅心里可能是有人,不然各種條件的,在別人眼里已經很好了,她怎么就是穩如泰山、刀槍不入呢?
時光如梭,春梅成了鎮子上有名的“老閨女”,多少人在奉行“閨女到了十七八,不是填房是窮家”的時候,春梅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年齡段,轉眼到了二十八歲。同齡的別人家的孩子都該上小學了。
哥哥嫂子,以前再好,現如今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終于,她母親在謹小慎微中,想和她促膝交談,問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兩個姐姐也輪番上陣,你方唱罷我登場。
年齡不饒人,壓力山大。
終于,當大姐再一次親自為妹妹春梅做媒人時,春梅臉上露出了笑顏,愉快地應下了這門婚事。
男方在本鎮上的西門里,二十四歲,初中沒畢業,人是高高大大的,嘴也是大大的,一身力氣。自家有一輛藍色的卡車,開車販運糧食。家里很有錢,新房,按那時的標準,家里彩電冰箱洗衣機,一應俱全。關鍵是他是個獨生子,父母還年輕,春梅進去門子也不會有什么壓力。
春梅什么要求都沒有,任何條件都沒提,就答應“結婚就行”。
接下來,男方家舉行了轟轟烈烈的訂婚儀式,沒幾天春梅就高高興興地跟著男方去領了結婚證。
這一下,春梅的一家人也徹徹底底把懸著的一顆顆心,各自放進了自己的肚子里。家里給她買了一輛茄花色的二六式自行車,一臺縫紉機,還請木匠做了時髦的大立櫥等等,是當地出嫁女子數得著的嫁妝了。
畢竟她在娘家待到這么大,沒做過什么丟人的事,哥哥和兩個姐姐都支援一下她,也是為母親解決一個極大的難題。加上一些臉盆、鏡子、茶葉盒、肥皂盒之類的離不了的小東西也都一應俱全,就準備著春梅出嫁時,一塊風風光光隨她嫁到婆婆家。
一家人在歡天喜地里,就等農歷三月二十八那一天春梅出嫁日子的到來。
三月二十七日上午,已是準新娘的春梅,將自己一直保存的高中畢業照中的兩張照片給了她母親,她母親理解這是讓她記得:春梅出嫁后也是這個家里的人。
春梅就到她自己的閨房里,閉了門,家人在喜慶的氣氛里也不去打擾她,人人理解,一個女子在母親身邊生活了二三十年,忽然斷了這層關系,而踏進另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家庭中去生活,那一種內心的茫然、痛苦和不舍,以及多多少少又有些向往的復雜心情,也就由她一個人清凈清凈去了。
然而,又是然而,直到傍晚時分了,家人感到安靜得不像話,硬是扛開了春梅的房間,穿著一身新嫁娘衣服的春梅,她身邊是一個空空的農藥瓶,人已經沒了氣息,她臉上凝固的是痛苦扭曲的表情,身體是嚴重掙扎過的樣子,嘴角吐著白沫,雙手捂在肚子上,她倒在門后,腳上只有一只鞋子。
消息很快傳出。有人為她可惜:嗨,三十歲不到就沒了,那么老實的一個閨女,有人說她不孝:只顧自己,而忘了生她養她的母親。
更多的人則是認為:她喪了良心,坑了和她領了結婚證的那個男孩子。說不同意就別和人家去領證呀!這叫什么?讓人家空歡喜,破了財,還壞了名聲。
只是,活著的人們說什么,春梅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