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地, 于晝夜里,于我心胸內,熾熱燃燒。這耀眼的光輝始源文明,它有刀耕火種的五千年輝煌,它有沉淀后的落寞消極。如今,一堆篝火的溫度已經喪失殆盡,只剩下一堆無人問津的白色灰燼。
白色灰燼是一個響亮的名字,是一個荒涼了幾個世紀的文明國度。國王有三千的后宮佳麗,他的子孫遺傳了他的酒池肉林和聲色犬馬。那些沙場中遺失了自豪感的戰士從邊疆回來,戰馬的尸骨被架在火堆上供人們取暖。哎!這個世界太冷……
偶爾,敵軍來襲,城墻固若金湯,戰火被阻止在城外。城下都是些眼里只有金錢的敵軍戰士,他們嗜血如命,勇武過人。弓箭嗖嗖的從金燦燦的王冠上飛過,那聲來自地獄判官的索命判決來得太過倉促。國王他是舍不得放下的,這花花世界有太多的美好和期待。
國王跪在母親身前,他想在死亡降臨之前盡盡孝道,他想抽出更多時間陪陪自己的王后和孩子。身邊的侍女們一個個面如死灰,她們早就耳聞東邊城墻已經攻進來幾百敵軍。城里城外,殺聲四起,火焰四躥。從國王到平民百姓,他們都在擔憂著自己的未來。
人們都在向神祈禱:我敬愛的神?。∥以斧I上自己的所有的財富,請保佑我們平安度過此次劫難吧!神回道:“放下對生的執念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br>
戰爭結束了,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國王的頭顱被掛在一根沒有絲毫生命的竹竿上,城中的男性遭屠戮殆盡,剩下的一些成了奴隸。女人和金銀財富被劫掠一空,街道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每一具尸體都是一種痛苦的代言。
腥紅的血液還未冷去,它們似乎是這座城市最后的生命氣息。一排排兇神惡煞的敵軍士兵列隊經過,他們的腳步整齊地踐踏著這座城市僅有的尊嚴。敵軍士兵的臉上寫滿驕傲和殘忍,他們的嘴唇上殘留著女人的胭脂水粉。他們手上的兵器還有未干的血跡,酒精在他們的腸胃里肆意作用……
大街小巷上的房屋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燒得房梁噼里啪啦作響,就連地上的尸體也冒出了脂油,惡臭無比。
三天三夜后,一座漂亮輝煌的城市只剩下了一堆堆白色灰燼。這些灰燼白的那么憔悴,白的那么沒有尊嚴。這座城不再有明天,不再有未來,有的只是刀口上的哀嚎和戰敗的恥辱。
敵軍帶著所有的財富和女人離開了,燃燒的火焰有些意猶未盡,還在繼續羞辱著這座城市。城市里是如此安靜,死一般的安靜,往日的車水馬龍,往日的摩肩接踵,往日的萬家燈火,都毀之一炬。
這座城市需要哭泣聲來哀悼和追思,那些有幸躲過劫難的人慢慢返回了城市。眼前物是人非,人去樓空。地上躺著的尸體體溫正在一點點失去,大火終于停了下來。
一位妙齡歌姬站在曾經鶯歌燕舞的歌舞坊舊址上,一堆堆灰燼圍繞著她,幾縷青煙似乎在告訴她:昨日繁華皆是過眼云煙,不可太過留戀。
妙齡歌姬她哭了,為這座城市而哭,為那些英勇獻身的人而哭。她手里的琵琶是如此華貴,她握著琵琶的手加大力度,似乎是要用力捏碎這一切。她低聲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自己所看到的都是虛幻。她把眼睛閉上,然后再慢慢睜開,反復幾次,眼前的世界沒有一點變化。她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她終于平靜了下來,眼睛里的淚水也近乎干涸。一條條淚痕打濕了她的臉龐,一些妝容被淚水弄花,她的頭發凌亂,身上的花香味依舊濃郁。她的綠色衣裙沾上了泥土,白皙細嫩的手全是灰燼的白與黑。
良久,她望著天上孤零零的月亮,心中的痛苦已經讓她麻木。皎潔的月光冰冷的打在她俊美的臉龐上,她愁眉緊鎖,眼睛紅腫。借著月光,你能清晰的看見她的眼睛里噙著淚水。她的眼睛如嬰兒般純潔,只要看著她的眼睛,你就能看見星辰大海,你就能感受到微風吹過,你就能得到幾許暖陽照射。
今夜,她是人間最美的姑娘,人世的風霜在她腳下停留,盤根錯節。她美得不可方物,文字和詩歌在她的美面前是如此淺薄。她站起身,形單影只的抱著琵琶彈唱了起來:春有百花芳菲盡,人間再無明月秋。生死繁華看淡去,一聲歡笑心中留。愛恨情仇昨日憂愁,今時功名利祿一杯酒。我癡我醉我笑,獨上蘭舟。他年有幸渡紅塵,看盡煙雨,不負千般溫柔……
她的歌聲凄楚動人,繞梁而去。她淚眼朦朧,她單薄的身子佇立闃寂的街道上。沒有人為她送上鮮花和鼓掌,她碎步前行,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她走了,離這座城市越來越遠。她的頭發在月光下看起來像一頭白發,是月光染白了她的頭發,還是這座城市那些殘存的白色灰燼給了她最后的安慰?
她離開了城市,城市徹底死去。而她,在一個與世無爭的偏遠小村開始了最平淡的生活。若干年后,當她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跟前玩耍時,她仿佛在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座城市。城市路不拾遺,人們還是那么熱情好客,還是那么淳樸善良。突然,陽光從院子里那棵樹的枝葉間穿過,就像一堆白色灰燼漫天飄灑。
看著孩子的無憂無慮,她笑了,臉上的笑容像一朵西邊的云彩升起……
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二日于成都,竹鴻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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