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鮮少高樓,居民區之間,雜著田坡,荒地,少許池塘。田坎里頭往往隱著一個蓄農家肥的深坑,還有一兩只中華犬顛顛兒經過。
每每晚飯過后,大人們愛帶著一串孩子,去后坡小學散步。一路嬉鬧,一路歡語。有那煦暖的和風拂來,隱隱帶著不知名的小白花的甜香。
小學也是倚坡而建,教學樓在高處,就著落差,造了寬寬一坡梯坎兒,兩旁各自一架水泥滑滑梯,再往旁,就是坎沿了。我們小孩最喜歡玩這滑滑梯,小短腿兒吭哧吭哧爬到坡頂,撲向滑梯口,一屁股墩兒坐下,伴著一路尖笑“哧溜”就到了坡底。有那膽大的孩子,并不聲響,卻是側躺或是歪斜著往下滑去。接著,一群人嬉笑著你爭我趕,又急急往坡頂爬去。
若是大人們不在,我們還會玩另一種游戲,不滑滑梯,直接從坡坎兒跳到坡下,看誰的膽子大。一群人一溜兒排開,吆喝一聲,紛紛躍下。往往還有一兩個留在坎上,兩腳一前一后邁著,小拳頭緊緊攥著,小嘴巴抿成一線,任憑坎下伙伴喊得山響,就是跳不下去。現在想來,那么高的落差,居然沒一人摔倒啥的,也是幸運至極了!
坡下頭是操場,平整整一塊,周邊散落著乒乓臺什么的。操場另一頭,又是一個小坡,坡上座著幾幢教師樓。有個同學的家就在那里。
操場一側,是一溜長長的紅磚圍墻,將農田與風光隔絕在外。不過,從操場這一邊高坡上的街道望去,隱隱還是能瞅到些許光景的。
不上課的日子,鄰家哥哥總帶著我們,繞過小學,走進綠油油的天地。一畦一畦田地,拾掇得整整齊齊,種著各式的菜蔬,長勢喜人。白粉蝶紛飛,豆角掛垂,風吹苗葉,窸窸刷刷。空氣中彌漫著植物的味道、泥土的味道,當然,還有農家肥的味道。聞到最末這一種的時候,我們總急匆匆地推搡著,捏鼻子沖過去,跑老遠才停下了,大口大口喘息。
有一塊池塘,碧方碧方,塘里據說養著魚,卻總不見守魚人的蹤影。夏日里,我們愛坐在條石砌的塘邊,將兩條光腿伸進水里,撲通通打起水花,或者側身低下,往身邊人臉上潑水。卻也不想自個兒就坐在原地兒,于是,自己也被潑濕滿襟。
這池塘邊是極安靜的,雖說酷暑難當,雙腿泡在沁涼的水里頭,看頭頂藍得發亮的晴空之上,厚絮絮的棉花白云緩緩飄遠。一陣風吹來,說不出的涼爽愜意!
有一回跟哥哥嘰里咕嚕聊了半天,起身時,他“哎呀”大叫。“怎么了?”我嚇得急急詢問。“我一只拖鞋沉下去了!”我倆愁苦著臉相對無言許久,復又哈哈大笑不休。至于最后怎么回到家的,已是忘了。
記得又有一回,媽媽跟我說樓上4歲的珠珠掉農家肥的坑里了。我瞪大雙眼,夸張地“啊……”好大一聲(此處的啊帶著兩度變調),心里卻在想:那這樣,她媽媽還要她呀?
我家住在單位的職工樓里頭。三幢連體的單元樓呈半圍合之勢,中間兒一個巨大方形半米高的花壇,這里儼然成了我們的樂園。不管多大的孩子,從小最喜歡在窄窄的水泥花壇邊兒上,雙腳跳上跳下。想來那時的體育好,也不無道理啊!
花壇正中是一株老蠟梅樹,每到寒冬,就剩它孤零零、光禿禿地立在那兒,卻是滿枝杈油亮通透,圓朵朵的黃色小花兒,老遠就能聞到那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閉眼深深一嗅,仿似這枯寂的冬日也變得美好起來。
別的時節,花壇里頭各式植物花草茂盛不絕。正經栽下的花樹我一個也沒記著,就記得酢漿草啊,車前草啊什么的。這酢漿草就是三葉草,開紫紅的小花兒,一叢叢的隨處可見。可是大家只叫它“酸嘰兒草”。原因不曉得,只記得伙伴們會挖出它粗胖的,略透明的小根莖,拍拍泥土,直接丟進嘴巴。據說有點兒微酸,反正我是沒敢吃過。
泥土里頭還有一個寶貝,——蝸牛。我們最喜歡翻出它來,擱在手心,蹦跳到單元樓深綠漆的雙開木門前頭。“啪唧”,按到木門低處,排成一排,——賽蝸牛。也不知那時光為啥一點兒不怕,現在你叫我摸蝸牛,可是打死不敢。可憐的蝸牛君,卯足了勁,使勁往上爬去,留下晶亮亮一粗條黏液。爬呀爬呀,終是沒了力氣,翻身跌落地上。眼見大多數蝸牛已經掉落,我們一呼啦又跑別處去玩了,卻是無人看顧蝸牛的死活。嗚……多么殘忍一群魔王啊!
大雨過后,花壇靠近水泥院子的邊緣,偶爾會有幾洼水灘。那時光冠生園的蛋糕盒子還是塑料的。我們會將它鉸成前端三角后方方形的一一片兒,尾部小小一個缺口,嵌進一小坨肥皂,小心地放進水洼。這便是一艘小船兒了。不一會兒,小船往前緩緩駛去。小伙伴們拍著手開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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