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頁
1
0.1秒前,一輛自行車帶著風從我身邊一陣呼嘯,它不是與我擦肩而過,而是精準得撞在我的左胳膊上。我的身體猛地向右前方旋轉著傾斜,兩條腿來不及做出反應,始終擰巴在一起。臉部在著陸前一共做了100個不同的表情,只可惜天旋地轉的太快,旁人無法捕捉。
在我的視線慢慢降低、身體逐漸降落的過程中,我看到手上拎著的滿滿一大袋零食全部飛了出去,薯片和餅干重重的摔在地上,輕微的彈起,它們肯定碎了不少。還有我的心頭肉——一包已經拆開的辣條。我的嘴角還留有它的余香,連大喊“天啊”的時候,呼出的氣體都包裹著它勁爽的味道。
這就是我和周凡的第一次相遇。
你問,周凡是誰,是那個騎著自行車的白衣少年嗎?他后來有用公主抱把你帶到校醫室嗎?
不,那是電影里的。現實生活中,那個騎車的男生頭都沒回的飛了過去,我都沒來得及記下他的車牌號。
什么?自行車沒有車牌號。那我放他一馬。
辣條沖出去的瞬間,像是低配置劣質版的長條形煙花,被油炸的紅彤彤,還裹著芝麻辣椒籽,短暫綻放,悶聲不響。本應該在1.5秒的時候,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落地,可在前進的過程中,它撞上了一張臉。包裝袋里的辣條和空中飛舞的辣條加起來的沖勁都抵不過遇到的阻力,只好改變方向,以垂直落體運動成功穩在地面上。
那個站在我面前,滿臉辣油的人就是周凡。
那年我大二他大三,兩個對愛情望眼欲穿的人,在街角路口的一回眸間相愛了。
2
一個人的時候,我喜歡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旅行,逆著人流,看著過往的人群從身邊快速穿梭,像極了電影中“延長的匹配疊化”拍攝手法。感受著這座城市的氣息,漫步走在大街小巷,撲面而來的都是積淀已久的文化,閉上眼睛,都能輕易地觸碰到,一點一滴從身邊流過。
現在,他喜歡牽著我的手,一路歡聲笑語。我們就像其他游客一樣,忘記看風景,只是站在景點前不停地擺pose。就算是左手舉著煎餅,右手拿著烤串,眼睛還直勾勾的看著小攤車上的臭豆腐。突然覺得這樣很好,去到的每一處也都是回憶。
我是個有點偏執的女生,從認識開始,我就希望周凡每晚睡前跟我說一聲晚安,至于道過晚安后,他有沒有睡覺,我也不知道。就像是睡前必須關燈一樣,只要能感受到一丁點光亮,就會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而看到或者聽到這句晚安這兩個字,好像是按住了白熾燈的開關,啪嗒,我就知道,自己可以安心睡了。
那天我們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從早上上課到晚上下課,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發一條短信。
我一直盯看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心中無數次的期待它能突然亮屏,但就算是我快要把它看穿了,除了中國移動,也沒有人會想起我。
晚上我跟室友從學校電影院出來的時候,看到周凡和幾個同學從籃球場往寢室走。我心里一陣窩火:心情真好,還打籃球。
明明是小聲嘀咕,卻被室友聽到,她說,那你還看電影呢。
我跟他不一樣,你看看他,笑的嘴都合不攏。我跟他是反方向,嘴上說著,脖子已經扭成180度,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站在寢室樓下停住,示意其他人先回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我一陣緊張,心懸在空中,怎么都拽不下來。晚上10點,他竟然避開其他人打電話!他要打給誰?
我躡手躡腳的小跑到他的身后,想抓個現行,又害怕真的發現了什么。
突然包中的手機響了,我一個急剎車,趕忙往回跑。可是鈴聲太響,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到一個撒了歡一樣,捂著包瘋跑的女生,我在大家的注視下躲到了樹后面。
我低著頭,緊緊的貼著樹干,完全沒有考慮到,這顆剛剛被移植過來的小樹苗能否擋住我的身體。
手機還在拼了命的唱著,我手忙腳亂的打開包。這時看到腳下有一個人影,我一抬頭,是周凡,他舉著手機不停地笑著問我,躲在這里做什么。
他掛斷了電話,我的手機也停止了吵鬧。
我像是一個在臺上演出忘詞了的小孩,覺得丟臉極了,一下子蹲在地上,捂著漲紅了的臉。
他還是不停地笑著,把我抱起來,摟在懷里,說我聽到你的鈴聲在身后響起,一轉頭就看到你往回跑,真的太可愛了。
我羞得直跺腳,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來回磨蹭。
我問他,為什么一天都不跟我聯系,現在才給我打電話。
他摸摸我的頭,說,本想跟你冷戰,但是想起你說過,沒有我的晚安,你睡不著。又怕你要跟我吵架,我只好先不回寢室,萬一被室友聽到了不好。
我依偎在他的身旁,那顆小樹苗見證了我們的愛情。
3
可樹苗慢慢長大,需要不斷地汲取營養,原有的土壤無法滿足它生長的需求。
戲劇性的相遇與命中注定的分離像是攜手一起經歷過苦難的白發夫婦,發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我被車撞倒后,石子在我的額頭上刻了一個章。雖然不大,但我也一直用劉海遮擋著。皮膚上留下永久的疤痕也可以掩飾,可心靈上的傷口該用什么來撫平。
周凡大四的時候在外地實習,每個月都會回學校來看我。情人節那天,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便跟他說要跟室友出去玩,然后買了一張車票,屁顛顛的來到他的城市。
因為閨蜜也在這里上學,便先給她打了電話,約她出來吃飯,陪我逛街。
我并不知道周凡住在哪,只好跟著網上搜到的公司地址,在門口等他。我們在大樓對面的咖啡廳坐著,我一直盯看著那個出口的地方,生怕沒有注意到他。閨蜜總有點不耐煩,說情人節不想陪我在這里等人,一直說著要走。
我拗不過她,跟她說等10分鐘,我去旁邊買幾個蛋糕再走。經常聽周凡提起他公司附近的那家蛋糕店,說裝潢別致,味道正宗,口感很好。我打包了黑森林和提拉米蘇蛋糕,看著松軟,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推開店門的時候,天上好像落下幾滴小雨,一滴滴在我的額頭上,從傷疤的旁邊劃過,我突然明白:那個總說很好吃,要帶你去嘗一嘗的人,他并不一定是真心的,也許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而你卻當作了真。
手中的蛋糕盒掉在地上,蛋糕撞到盒子的內側,奶油和巧克力稀里糊涂的攪和在一起。好可惜,我坐了這么遠的車,等了這么久,還沒有嘗到味道,你們竟然就摔在地上,連盒子都炸開。
從蛋糕店到咖啡廳,大概50米的距離,只需要穿過面前的這條馬路,可是我覺得自己身體很軟,眼睛被披上了一層霧,看不清東西,總是會撞到迎面走來的路人。
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坐著的貌似是一對情侶,男生上前就擁吻了女生,女生嚇了一跳。然后他們好像是在吵架,男生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禮盒,禮盒里是一條項鏈,他要給女生帶上,女生推推嚷嚷的躲開他,起身往門外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門口的,我也不想進去,只是呆呆的站著。
接著門開了,是女生出來了,身邊還有那個手上攥著項鏈的男生。
他們站在我面前并肩而立,這讓我覺得很刺眼。突然想起剛剛在街邊,看到一個小女孩的氣球飛走了。我不明白,明明牢牢抓在手中的氣球,為什么會飄走。這一定是小女孩的心愛之物,她肯定很難過吧,她會不會像我一樣,也在一瞬間淚崩。
如果你們有人路過蛋糕店旁邊的小巷,麻煩幫我給小女孩遞上一張餐巾紙,把她臉上的淚擦干。
4
回去的火車上,我點開微信,手指選中了排在第一的置頂聊天的對話框。手機一震,就像是它也在吃驚我接下來的動作——點下了“刪除該聊天”。
一個圓圈不停地在轉,它提示“請稍候”,可是我真的等了好久,它還在轉。回憶那么多,我要多久才能徹底刪除,眼淚啪嗒一聲滴在了屏幕上,迅速暈開。
只可惜,腦海中,沒有格式化這道程序。
周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愛我的,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只知道,那個曾每天與我互道晚安的人,早已在無數的夜里,溫暖了別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