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鳳兮求其凰》

文/秋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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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青峰遣信鷹來時,巫山海棠正值盛開繁茂的時令,花瓣悄然間落滿肩頭,迷離之中,巫嬗仿佛見花葉錯落里,那襲飄若謫仙的青羽衣向她緩緩走來。

說起青峰山上的那群老頑固,她是見過的,皆是身負除妖稟賦,乃除妖界其中翹楚,代代相承,說他們是老頑固,只因他們除妖從不分善惡。

妖類,異也,非我族人,必誅之。

祭司一向看不慣青峰的做派,只對她言,因果循環(huán),物極必反,妖族備受欺虐,終有一日會如上古般發(fā)生大戰(zhàn),血可漂櫓,伏尸百萬。

直到巫頎悄悄過來輕拉她的手,她才恍然從思緒中清醒。

“洛清依在等你,祭司她……”巫頎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隱約可猜出所為何事。

“巫頎,若我不在了,你要好生保護巫族。”她莞爾笑道,那般明媚的神色落入巫頎眼中,即便很多年后,也再沒能夠消失在記憶深處。

“巫嬗,好久不見。”

時隔一載,再見洛青依,巫嬗發(fā)覺他滄桑許多。

一年光陰不長不短,亦可改天動地,令人間換了顏色。

“丹穴山梧桐林已成天下妖族朝圣之地,萬妖宮拔地而起,欲除盡妖族,必入梧桐林。”

巫嬗在洛清依的眼里依舊只見到了堅決,那是平妖的執(zhí)念。

“洛青依,道不同不相為謀,巫族與青峰早已不再相干。”

或許是成為掌門,心境不同以往,巫嬗在他眼里看不出往日清明。

“巫嬗,萬妖宮,我必除之。”洛青依獨自離開巫山,她緊緊握住掌心,指甲嵌進肉里,烙下道道紅印。

巫頎心疼地掰開她的手,輕輕吹著氣,“不要傷著自己,他執(zhí)念頗深,你說不動他的。”

巫嬗望著巫頎好看的側顏,驀地發(fā)覺,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兒已長成十七八的翩翩少年,不再是那個追著她,嚷著要喝她釀的梅子酒的孩童了。

入夜,星繁月暗,祭司房中仍透著些許光亮,兩個恍惚的人影映在窗紙上,被燭火搖曳得撲朔不定。

“祭司,巫頎就交給你了,他聰慧靜敏,頗具靈根,將來定能替我守護巫族族人。”

年邁的祭司望著眼前依舊風華絕代的少女,深深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掉。

“嬗兒,你終于決定去面對他了嗎?”

“塵起緣隨,盡在天命,終其一生,我都不過只為那一人而已。”

她巫嬗,一生守護巫族,責任使然,但為一人,終不能釋懷,卻皆因那時緣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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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丹穴山中梧桐成林,遍地金玉,山下卻多河流圍繞,多數(shù)暗涌波濤。千百年來,這條條暗河攔卻了多少企圖上山采擷金玉的凡人,只是攔得住普通人,攔不住妖族,更是攔不住除妖師。

順著丹水逆流而上,是唯一的通途,卻并非易事。

丹水內時常暗流洶涌,河岸多尖石,一不小心便是遍體鱗傷。

彼時,從青峰手中為救一狐,巫頎傷了雙眼。

祭司哀嘆,藥石無醫(yī),除卻丹陽湖中的玉膏不可治,但那玉膏涌出之地皆是沸騰之水,凡人觸及不得。

巫嬗親自來到丹穴山,幾經波折渡過丹水,避及妖族生靈,可就在穿過梧桐林時,卻聞得鳳鳴陣陣,不由失了心神。

青玄就那樣意外地闖入她的視線,讓她慌了神。

參天梧桐樹下,一地青羽搖曳,流緞般的九尾羽輕輕晃動,搖碎滿地光點斑駁陸離,神圣而璀璨,除了翅膀上的點點血色,刺了她的眼。

他受了傷,昏迷不醒,巫嬗卻在他身上找到青峰動手的痕跡。

眼前的青鸞可是青峰看上的獵物?

想來青峰真是瘋了。

青鸞乃上古神鳥一族,并非妖族,可依然躲不過青峰毒手。

她尋了草藥,耗了靈力救他,卻在一片青色光芒里,見他的尾羽一路向上幻化。

青衣流光溢彩,尾端九分的流緞好似尾羽奪目,青絲白玉冠束起,額間獨有的三葉蓮印記熠熠生輝,額前兩縷青絲乖巧貼在鬢邊,襯得玉面五官更加豐逸俊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原來世上更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纖長的睫羽投下淡淡的光影,輕輕撲朔幾下后,便緩緩睜開眼。

那是一雙惑人心魄的金色眼眸,如一汪春水平靜柔和,見到她后,便好似投入一顆石子般泛了漣漪涌動,一圈一圈漾進她的眸。

輕輕按下他想要起身的肩膀,她嫣然啟唇,“別動,你胳膊動了筋骨,需要好生休養(yǎng)。”

或許是她笑容燦然,又或許是她聲音溫柔,他慢慢又躺了下去,才發(fā)覺他躺在了她的膝蓋上,頓時羞紅了臉,卻又不好再動。

巫嬗見他羞紅的臉,唇角愈發(fā)笑意深深。

曾經也有一人,一見她便這般愛臉紅,紅得宛若盛夏的菡萏,可以掐出水來。

她遞過幾棵可生津活血的草藥到他眼前,良久,他才接過含在嘴里嚼了起來,卻又瞬間被苦得變了臉色。

巫嬗趁機將一顆藥丸塞進他口中,蜜般甜美的味道涌入口中,他的神色便多了幾分安然。

“你給我吃的什么?”他仰頭望著她問道,她微怔,猶記故人在。

“白槔制成的藥丸。雖苦口良藥,但尚需甜味來忘卻苦澀。”巫嬗移開視線解釋道,想了想又補充說道,“白槔形狀像鉤樹,樹身有著紅色紋理,枝干流出的汁液猶如紅漆,味道卻如糖般甜蜜,吃了它不覺饑餓,不感疲倦,我出門隨身攜帶。丹穴山并沒有這種植物,你沒見過,不足為奇。”

“我喚青玄,你也見到了,”青玄笑著用手纏起腰間的流蘇,笑生風月,“我是這丹穴山的青鸞。”

“你如何被除妖師傷到?”

青玄的眸光逐漸黯淡,染了哀傷,“為了救一只當扈鳥。”

鳳凰屬神鳥各有居處,遺世而獨立,不染紅塵事。

巫嬗不解,便問出口,“你為何去救那當扈鳥,當扈只居于上申山,與丹穴山相距甚遠。”

“食當扈,醫(yī)眼疾,”青玄聲音多無奈,“自上古戰(zhàn)役后,遺留本不多,少數(shù)修煉成妖者,卻被除妖師追逐殺害。我欲前往南禺山,途中遇逃亡的當扈,便出手相救,不曾想被除妖師打傷,勉強飛回丹穴山,只是那除妖師怕也命不久矣。”

巫嬗記得曾有一人也是這般仗義無畏,她曾說他癡傻,管紅塵事作甚,不如獨居山林悠閑自在。

可那人一語成讖,她逃不開世態(tài)無常,更逃不開命運天道。

“除妖師皆是執(zhí)念入骨,你招惹他們,怕是自身難保。”巫嬗輕輕起身,眼神望向梧桐林深處。

丹陽有美玉,隱于梧桐邊,萬丈水簾起,羽間露真顏。

“你來丹穴山可為玉膏?”青玄起身整理褶皺的衣角道,“丹穴山凡人不可上,他們想要的除卻金玉,便是可醫(yī)百病的玉膏。”

巫嬗負手而立,并不隱晦自己此行所為何事,“家中至親為救一狐而傷了眼睛,我被告知丹穴玉膏可醫(yī)。”

“為了救狐貍?”青玄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倒是與我頗有幾分相似,也罷,也罷,我?guī)闳ツ镁褪牵彤攬蟠鹉愕木让鳌!?/p>

梧桐林深處,愈發(fā)豁然開朗,盡頭便是一汪湖泊,湖面升騰裊裊青煙,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果真?zhèn)餮圆患佟?/p>

“待我取來贈你。”青玄溫潤笑之,衣袍觸地不染塵埃,化作鳥身飛至湖面上,陡然全張雙翅,青羽片片可數(shù),閃耀青光晃花她的眼。

羽翅扇動,引起強風掠過湖面,湖水便盤旋而上宛若道道水簾垂懸半空,水中但見青羽閃爍,風平浪靜時,鳥喙間是閃著金光的水晶。

“玉膏離丹陽水而化,回去后,只需在水中敲開水晶,玉膏化成水,涂抹至患處,幾日可痊愈。”青玄將水晶遞予她時,她的指尖掠過青玄的指腹,一股暖意傳達全身。

“丹穴山常年無人,”驀地,青玄幽幽道,聲音透著落寞,“可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

溫柔如水的祈求令人無法拒絕,巫嬗笑曰,“有何不可?”

巫嬗遣信鷹帶回玉膏于巫山,或許是不忍青玄一個人寂寞,亦或是怕青峰子弟來尋仇,總之,她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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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青鸞所居的梧桐樹有一洞口,那里有著世外桃源,除青鸞旁人不得知,不得入。

“鳳凰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非梧桐不棲,”巫嬗為手中的烤魚細細撒著佐料,望了眼身邊靜坐,等待投喂的青玄開口道,“你為何對凡物感興趣?比如,為何愛吃這烤魚?”

青玄見她調侃自己,不惱不羞,沉吟道,“我只知腦海中有一人對我說起,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心誠則靈,不必在乎這些條條框框,那些后人妄自評估的事情,其實與我們無關。”

話音未落,她持著佐料的手猛地顫抖起來,佐料掉落地上。

青玄手指一挑拾起,蹙眉道,“我說的不對?”

“對,我只是從未聽過有人說起這些,還是從一只青鸞的口中,著實意外。”巫嬗訕訕笑著,撕下一塊魚肉送到青玄嘴邊,見他笑得饜足的模樣。

巫嬗只覺人生不過如此,從未染過世俗的青鸞,純真得宛若孩童一般。

皓月當空,月色籠罩梧桐,投下斑駁疏影,青玄站在枝葉間,眉眼輕籠月紗,鍍上一層恬靜,眼中宛若盛滿夏光星海,一襲青羽衣仿若被月光浸洗,泛起銀輝,流緞九尾羽微微搖曳,搖碎余夢。

巫嬗被一陣惑人的歌聲驚醒,尋著歌聲,望見青玄于梧桐之上,有如謫仙。

月色里,那曲調婉轉的鳳鳴聲,宛若江洋漩渦,只一眼便深陷,帶著魔力般的聲音穿透耳膜,身體不由自主地似是發(fā)熱。

她聽出歌聲里有那熾烈情愫蕩漾,有那溫柔許諾立誓,還有那長情告白,如泣如訴,百轉千回,惹人情意激蕩,無法自拔。

這歌聲帶著魔力,非鳳凰族類不能懂。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

巫嬗知道,這是鳳凰求愛的歌。鳳凰終其一生但求一雙人,鳳死凰隨,凰死鳳追,任那滄海桑田,顛天倒地,亦或海枯石爛,日月無光,永遠不死不滅。

青玄斂眸望著樹下的她,眼神溫柔仿佛溢出水來,她幾乎溺斃在那樣溫柔如水的目光中,不能自拔。

然而她輕輕搖頭,一個轉身,消失在青玄的視線里,不理會身后人眼眸里的失望與落魄。

朝夕相伴,共賞海天一線;相敬如賓,齊享桃源山色。

若不是巫族帶來消息,巫嬗曾以為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可以永遠。

放走信鷹時,青玄正站在水中,手持棍叉,盯著魚兒游動,神色凝重認真,那青羽衣著地不染塵埃,哪怕站在水里叉魚,羽衣也漂浮在水面之上,映著漣漪,熠熠生光。

“青玄,丹穴山太冷清了,那些無助的妖族渴望有處庇護之所。”她慢條斯理撕下烤好的魚肉,如往常般遞到他嘴邊,看他饜足的模樣。

“嬗兒,你烤的魚是最好吃的。”青玄答非所問,定定地望著她,沉吟半晌,才換了語氣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怔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卻被青玄驀地攬入懷中,聲音帶著凄婉。

“我知道,梧桐林外,那里有你的故鄉(xiāng),可我只有你。”

最終,她回到了巫山,而丹穴山早已成為萬妖去處。

臨走前夕,青玄問她,為這里起個名字。

她半晌才道,萬妖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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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巫嬗推開門,卻見巫頎立在門外良久,倔強的臉上閃著猶豫的光。

她盈盈一笑,“巫頎,你昨晚偷聽了我與祭司的談話,可是來受罰的?”

巫頎卻一把抱住她,“嬗兒,別走,祭司對我說,你若走了,我便繼任巫族祭司,我不要當祭司,我只要你留下,留在巫族。”

這么多年,他不曾喊過巫嬗一聲師父,即便她教給了他一切。

在他眼里,巫嬗是至親,更是他想保護的存在。

“巫頎,你有你的使命,而我也有我的責任,你向來一言九鼎。你不是答應我,我不在時你會守護巫族嗎?”

她循循善誘,當初將他帶回巫族撫養(yǎng)時,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巫頎搖搖頭,他被巫嬗帶回巫族時,尚不知事,卻知道他漸漸成長,巫嬗卻容顏未改,依舊那般風華絕代,眉眼如初。

他知道她并非族人,卻一直奢求她會一直在,至少在他有生之年。

“對不起,巫頎,”巫嬗揚手打暈眼前人,將他放在屋內床榻上,輕輕撫過他清秀的眉眼。

“你是唯一可以代替我的存在,你我的相遇,從一開始便是相離。”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放在他的掌心。

此生她別無他求,但求那一人平安,哪怕早已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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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青峰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萬妖宮主是一只青鸞神鳥,遂聯(lián)合天下除妖師圍攻丹穴山。

無奈青鸞死護萬妖,青峰無法攻破,便只好一把火燒了竹林,斷了清泉,若不是梧桐林里突然升起迷霧重重,怕是要全部伐盡梧桐林。

當巫嬗趕到丹穴山時,見到的便是籠罩著濃濃黑霧的竹林,與梧桐林的白霧遙遙相應,仿若陰陽魚游動,兩極相生相克。

洛清依是青峰首席弟子,巫嬗第一次見他,是在巫山的海棠林。

盛開的海棠樹綿延數(shù)里,紅艷似火,花瓣尚未開盡。

英姿少年滿懷壯志,當以除妖為己任,為世人竭盡薄力。

她對他言,萬事莫執(zhí)念,不見得萬妖皆壞,世人尚可善惡之分,萬妖有何不可?

那時少年偏執(zhí)己見,揚言終有一日證明予她,妖類非我族人,必為禍一方,他會除盡天下妖,還世態(tài)安寧。

那個年少如玉的少年,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青峰掌門后,執(zhí)念愈發(fā)深了幾分。

巫嬗雙手結印,漫天籠罩烏云,不消片刻,傾盆大雨降下,燎原星火勢態(tài)漸弱,雨停,火消。

“巫嬗,”一聲呼喚引得她回眸,洛清依一聲紅裝立在她身后,身姿挺拔,不容小覷,“你還是來了。”

“清依,莫要生靈涂炭,丹穴山的這些妖族從未害人性命。”

距她上次喚他名字,已隔一年載。

她心知他心地終是不壞的,只是有些東西烙印久了,便再也消不去了。

“你終于肯喚我了,”洛清依笑得苦澀,眼神泛起無可奈何,“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倘若那時你當時許我留下,現(xiàn)如今都不會是這種局面。”

師父仙逝前夕,曾讓他立誓永遠守護青峰,以除妖為己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師父當初救他于水火,他斷斷不可忘恩負義,他接下青峰大任,也就背負了青峰的所有。

他不只一次想過,倘若當年與巫嬗相遇時,她肯答應自己的乞求,與師父講讓他留在巫山,那此刻他們便不會刀劍相向,變成敵人。

“清依,萬事有因果,強求只會多添煩憂,那時你師父不會答應你留下的。”

巫嬗如何不知,洛清依心里其實是怨她的。

他的師父被青玄所傷,時日無多。洛清依天賦異稟,恰恰是他實現(xiàn)心愿唯一的希望。

到手的獵物,有哪個獵人會輕易放手?

青玄受傷時,她便從巫族信鷹那里得知,洛清依的師父一生心愿,便是一心要降服鳳凰屬神鳥。

偶遇的丹穴山青鸞,正是他最想要的。

她怎么可能允許旁人傷害青玄,她也曾向青峰要過洛清依,只是杳無音信罷了。

巫嬗更知道,鳳凰屬神鳥,在十八年前,除了沉睡的,都已被除妖師捉去企圖飼養(yǎng)。

尊貴的血統(tǒng)不允許被凡人玷污與侮辱,那些被捉去的,都以靈力自燃而死,唯一活下來的只有兩只青鸞而已,青玄便是其中一只。

“巫嬗,你的溫柔是利刃,一把穿心的利刃,”洛清依轉身沒入迷霧中,頭也不回。

“我曾問過巫族祭司,她說你一生但求一人平安,原來你竟還有心。”

其實她不曾有心,傷害摯愛之人,懲罰輪回千百年,而今一切都會塵埃落定罷了。

巫嬗站在山巔,望著萬妖宮被青玄的結界守護著,除妖師前赴后繼不斷嘗試打破結界。

她在等,等那個人想起她,等那個人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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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

除妖師集其眾力,打破萬妖宮結界,各為其主,拼命廝殺,白骨成山,血流丹水。

此刻,祥和安寧的丹穴山化作平妖戰(zhàn)場,與上古戰(zhàn)場有過之而無不及。

巫嬗立在山巔,望著萬妖宮殿上,那抹青羽衣依舊遺世獨立,對面是手執(zhí)長劍的洛清依。

身后青峰弟子只等一聲令下,一道結界隔絕萬物,她知道那是洛清依的執(zhí)念,為師復仇。

“洛青依,你的師傅沒教你,這樣的結界根本關不住我嗎?”

青玄周身靈力大盛,一道青光綻放,卻在碰觸結界時消散不見。

“這是師傅臨走前,特意為你設下的結界,青玄,拿命來。”

洛青依一聲令下,青峰弟子蜂擁而上。

結界外,當扈鳥率領眾妖沖上來,即便部分被青峰弟子截殺,也依舊拼命沖撞著結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哪怕頭破血流,殞命當場。

結界里,是他們的王,保佑他們平安的王。

洛青依有備而來,處處針對青玄設計的招式與陣法,不多時,青玄便略顯疲憊。

洛清依眼中的算計落入巫嬗眼中,她卻再來不及阻攔。

劍入肉里,鮮血如注,結界內外宛若時間靜止,青玄緩緩倒地,那身從未染過塵埃的衣裳,此刻染了骯臟血色,那從未露出驚慌的臉上,此刻輕輕蹙眉。

那把正中青玄心窩的劍,她認得,那是斬妖劍。

青玄的衣裳從尾端漸漸化作尾羽,一路向上,化作原型,那美麗的九尾羽漸漸失去了晃動。

結界外眾妖紛紛跪下,臉上落下的是妖族罕見的眼淚。

洛青依見狀,伸指下令道,“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伴隨結界破碎之聲響起,一道身影擋在青玄身前,是巫嬗。

沒有言語,只是轉身抱住青玄的身子,懷中人睫羽輕顫,響起鳳鳴,“嬗兒……”

她知道,她輸了,輸給了青玄,也輸給了自己。

青玄已經為她死過一次,就算青玄不再記起她,她也認了。

她不能再淡然地看著青玄再一次,死在她懷里,哪怕再賭上她的所有。

手指輕輕滑過青玄的胸膛,血污便消散不見。

巫嬗俯身,吻上青玄冰涼的唇,落了淚,恰巧滴進青玄的眸中。

金光大盛,青玄漸漸化成人形,巫嬗卻臉色蒼白,輕輕放下懷中人,一一撫過他的眉眼,笑得慘淡。

青玄,我輸了。

一命換一命,你不記得那便不記得吧。

一道青色火焰竄出蔓延至全身,塵封往事如走馬燈剎那間頻頻閃現(xiàn),眼眸里一道精光閃過,她的手腳已是發(fā)生變化。

在那里,長長的五彩絨羽正在伸出,羽翅展開,口中發(fā)出鳳鳴傳遍整個丹穴山,傳至蒼穹,百鳥一呼而應,遮住萬里晴空。

五彩青鸞,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信,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寧。

長鳴丹穴,萬妖齊心,那日青峰與萬妖宮決一死戰(zhàn)。

洛清依站在她面前,眼神凌厲如劍,劍起劍落。

巫嬗靈力純粹,已全數(shù)給了青玄,體力不支,被洛清依一劍削去翼翅青羽少許,紛紛落地。

洛清依的眼神,滿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堅決。

或許那樣才是解脫。

驀地,洛青依刺向正在復蘇的青玄,只余幾寸時,巫嬗推開了青玄,那把斬妖劍恰恰沒入她的眉間,三葉蓮印記頓時失了光彩,鮮血如注,長劍跌落掌心,剎那寂靜無聲。

只余漫天火光,青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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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云端上,白衣女子屈膝跪地,眼前金衣男子嘆氣問她,“你求我何事?”

金色眼眸中盈盈水波流轉,“巫嬗愿棄仙位,守他千年。待他涅槃,如若記不起我是誰,求仙君一命換一命,救青玄。”

鳳凰一生一世一雙人,縱然毀天滅地,忠貞不渝。

如若相忘,涅槃時,身上烙印會燒盡一切,除非心愛之人以命獻祭。

“我應你,千年里你不得見他,故意為之,那便不算。”

她知道,這是鳳君權宜之計,鳳君百般不愿她如此。

鳳君掌管天下鳳凰屬神鳥登仙之事,三千年鳳凰方可涅槃登仙,她比他整整早了一千年。

丹穴生青玄,南禺生巫嬗。

她與他曾度過漫漫歲月,朝夕相伴,不問紅塵世事。

青玄于梧桐吟鳳歌予她時,她只覺此生無憾。

直到她涅槃前夕,一場平妖戰(zhàn)役,一位除妖師欲屠戮整個南禺山,本該與她一起涅槃的青玄為她成功涅槃登仙,只身擋下斬妖劍。

她眼睜睜看著他為她而死,卻無能為力。

鳳君救了青玄性命,卻告訴她,重生的青玄已削去千年功力。

只記今生事,寧忘前生緣。

她堵上她的命,但求回到青玄身邊。

下凡守護當年助她涅槃的巫族世代,看盡世人輪回千年。

直到她帶回巫頎,那個當年救她于水火的巫族祭司轉世。

贈予他的錦囊里,是她尾端三寸翎羽,入俗世化靈石,可保一世平安。

初遇洛青依,她也知那是當年那個,天下妖族談之色變的除妖師。

往事輪回,她自知再也躲不過。

等待千年,等待青玄記起她,卻還是在他涅槃前夕,因為巫頎,進了丹穴山。

遇見青玄,她便知他忘了她,后來他似千年前那般,梧桐之上吟唱鳳歌,她卻轉身離去。

如若他記不得千年前的巫嬗,那依然無法擺脫寫定的宿命。

她知道青峰不會善罷甘休,便為青玄建起萬妖宮,煽動萬妖朝圣丹穴,期望萬妖替她守護青玄。

直到洛青依刺向青玄那刻,是她意料之外。

她不得不將內丹給了青玄,救他一命,以身體為他擋下一劍。

三葉蓮的烙印失去光彩,便是斷了她與他之間最后的情緣。

南禺巫嬗,慧根深重,乃鳳君最為器重的五彩青鸞。

可她自知慧極則傷,情深不壽,而青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她怎么舍得讓他再染俗世塵埃。

一場平妖戰(zhàn)役,以青峰落敗結束,掌門洛青依離開青峰,不知所蹤。

他帶走的,還有那把染了青鸞血的斬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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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你記起來了?”

金色錦袍曳地生輝,鳳君居高臨下,望著抱著巫嬗跪在鳳鸞宮外的青玄,似乎早有預料。

凰淚喚鳳鳴,巫嬗落淚滴入青玄眼中那刻,他便知青玄會來見他。

“嬗兒想一命換命,洛青依一劍斬斷你與她的情緣烙印,倒也是陰差陽錯救了你們。”

鳳君負手而立,眼神含笑,“嬗兒為你舍修為棄仙位,甘愿守護你千年。如今你涅槃登仙,我也該讓嬗兒重回仙班了。”

青玄望著懷中人安然的睡顏,額間三葉蓮黯淡無光,“仙君……”

鳳君揚手示意青玄噤聲,指尖一道金光凝聚成點,彈指沒入巫嬗心口。

“待她醒來,緣起緣滅,皆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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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月華皎皎,青色尾羽劃過重重云端,殘余流光。

整個鳳鸞宮響徹鳳歌,久久不息,三日繞梁,余音不絕。

鳳君立在云端,望著兩只青鸞交頭接頸,額間三葉蓮印記熠熠生輝,輝映成襯。

巫嬗醒來,唯獨忘卻千年守護歲月,定格在與青玄溫情繞指柔的時光。

從此不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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