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走下紅樓梯的女人(四)

親愛的,你知道嗎?當我向周邊的人說出我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少人勸我離開你嗎?他們甚至不惜詆毀你,他們說,一個像老天爺換季一樣勤換女朋友的人是絕不值得信賴的。他們說你要我聯系方式的那天前夜,你剛和上一任女朋友分手,他們罵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多么惡毒的一班人啊,我等待了六年,尋找了兩年,只為現在這一刻,他們卻捏造你的謠言,肆意地中傷你。可親愛的,你不要生氣,他們對你得一切指摘我都以合適的方式報了回去。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宿舍的六個女生集體嗓子發炎的事件嗎?你知道嗎?藥是我放的,你一定想問我自己為什么也會中毒,可你想想,如我聰明的人會讓人抓住什么把柄嗎?我一直不曾告訴你,因為我認為你遲早有一天會感受到我所做的事情包含著對你多么濃烈的愛意。

三個月后,我們同居。我已記不起是誰先提出來的,但是無論怎樣,我感激老天爺讓我一直朝順遂的方向前進。親愛的,我沒有告訴你,在搬進租房的第二天,我趁你不在,仔細的搜索了你所有的物品。你不要生氣,我想找的只是那年我送你的香包,我倒騰了一個下午,沒有找到香包,連薰衣草的味道都不曾聞到。我癱倒在床上,兩眼無光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糾結,就像是有兩個人以我的心臟為中心,在進行拔河比賽。一方說,要是你記得我是過去的我該多好啊,一方卻說,幸好你忘了我是過去的我。我的心被扯得生疼,他們兩方的拔河沒有結局,輸的永遠是我。

其實那一次的搜尋也并非絕無收獲,我在你的箱底翻出一沓信件,準確地說,是情書,娟秀的字體像刀一般刻在我的心上,那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我怎能怪你。我一封一封地數,足足六十一封,我甚至只要從字體便可看出,這六十一封信來自十七個不同的女生。她們是些什么樣的人了,可你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哪有足夠的時間看完這些,我將它們用皮筋捆成一摞,要知道,這些情書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是你心靈的慰藉,可我現在已然在你身邊,那這些東西只能是廢紙,你來不及處理,我就替你扔掉,那些沒用的過往。

我每天將房子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卻一點也不嗔怪你,一回來就將這整潔的背景破壞得淋漓盡致。你的襪子經常一個扔在門口,一個卻到了床底,那打球過后滿是汗漬的球服就隨意扔在我剛剛擦拭過的沙發上。這就是你啊,我喜歡著你,就會喜歡著你全部的生活,我一點也不覺得累,相反,我多么擔心,要是哪一天,你將襪子和臟掉的球服整齊放在臟衣簍里面,那我還能為你做什么事了。我在你面前就是一個廢物,那樣的我,存在著還有什么意義了?

親愛的,你一定不知道,當我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等你回家的時候,我時常想,我們以后會有怎樣的生活了,我們的孩子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可我寧愿希望他們全都像你,你是多么優秀啊,你的兒女當然也應該優秀。親愛的,如果你愿意,我想把我所有的憧憬給你講一遍,那樣你或許能更了解我一些,雖然,我想,你一定已經十分的了解我。

我們會有一所大房子,房子前面是一個小院子,我會在院子中間種上一簇簇香氣四溢的薰衣草,那樣我們就不需要香包,那樣你就不需要想起那些往事,而我也可以盡情地享受第一次接觸你時所留下的味道。我們的房子會有三層,對,只有三層,絕不要第四層,第四層屬于魔鬼,不屬于我們。房子里,我們要用木制的樓梯,踏步和扶手我一定要讓漆匠們涂成紅色,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所看見的顏色啊。我們要住在第二層,第三層留給我們的孩子。我們的臥室里,一定會擺上幾個畫框,我會親自在畫框里畫上薰衣草,可我不會再畫小男孩的背影了,因為你已經在我身邊了,我可以擁抱你,而不是你的影子。可是親愛的,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布置我們的床,我多恨我自己,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可你要原諒我啊,畢竟我只是一個女人,這樣吧,親愛的,我們的床就留給你來布置。

我們會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的名字都由你來取,你總是比我聰明,我不能用我愚蠢的想法來玷污你的孩子。小的時候,我們會帶他們回普羅旺斯,那里的鄉村里,有他們外公的一座小面包房,親愛的,你知道嗎?我都能想象得到兩個小家伙趁外公不注意偷吃蜂蜜的樣子,蜜水順著他們的下巴流到衣服上,多么淘氣的畫面啊。我們一家人會坐著舒服的敞篷小汽車,在普羅旺斯的每條道路上舒服地游著,他們一定會指著那一大片薰衣草海,嗲聲嗲氣地問,“媽媽,那是什么啊?”我會回過頭,笑著說道,“那是媽媽對爸爸的愛啊!”然后我們一家人都會咯咯的笑了起來。

親愛的,就讓男孩跟著你一起打球吧,女兒你能留給我嗎?我要讓她成為畫家,比她媽媽更厲害的畫家,我要讓她畫我們的家,她可以隨意發揮,但是樓梯一定要畫成紅色,親愛的,那是你最喜歡的顏色啊。他們以后,會像我們一樣,結婚生子,那時候他們就會離開我們,找尋屬于他們的歸宿,所以我只能想到這里了,因為,到那個時候,就會有另一個女人或者另一個男人代替我為他們規劃美好的將來了。

臨近你畢業之時,你的心情很是糟糕,那時候的你喜歡在床上釋放自己的壓抑,而我一定會極力地配合你,我不想看到你任何惆悵的神色,只要能給你任何一點點的歡愉,我都會竭盡全力。可在你提交論文的那一天,我的身體有些不適,一種惡心的感覺莫名其妙地涌了上來。

親愛的,你知道嗎?當我知道自己月事已經遲來了三天的時候,我是多么的驚恐和興奮嗎?我一個人跑去十公里以外的一個小藥店,昂首挺胸地走進去,只為買驗孕棒。在你那天早上出門之后,我跑進廁所,背靠著冰冷的瓷磚,在等待結果的那幾分鐘內,我仿佛被幸福和失望輪流潑水,以致于后來頭上都是汗涔涔的。

兩條紅線出現的時候,我淚如雨下,親愛的,別擔心,那是高興的淚水。從此,我知道,不止你屬于我,連你的兒女也屬于我,我現在是一個孕育著幸福和希望的女人,我會帶著驕傲再次走進你家的大門。

繼而我又恐慌起來,我發現我竟然沒有做好一切孕育孩子的準備,我應該如何飲食,應該如何作息,不能做哪些運動,我是不是每天該去靜謐的花園中散步,我是不是需要休學讓自己保持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這一切的一切我竟然絲毫也不清楚。擺在床邊的電腦指引著我將在網絡上找尋到這些答案,可是,親愛的,你知道嗎?如果時光能重來一次,我寧愿自己沒有打開那臺電腦,甚至不應該知道自己是否已懷有身孕。

無論一件事情多么的美好,可一旦出現的不合時宜,那么它將變成一場徹底的噩夢。當搜索框自動跳出“懷孕了不想要怎么辦”的短句時,我心里還嗔怪網絡為何要出現這種不祥的詞匯。可當我受到萬惡的好奇心驅使,打開瀏覽歷史記錄時,親愛的,你不會知道,我如同被閃電劈中,癱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動彈,幾十條關于如何放棄胎兒的記錄有如一柄斧子,一斧一斧砍在我脆弱的心臟上,時間顯示是我們激情過后的第二天。

我花了多久的時間平復這種痛苦了,我不知道,直到你電話打過來喊我一起去吃晚飯時,我才如夢初醒。可接著我卻被另一種痛苦折磨著,這種痛苦來自于我的自私。要知道,當時你正忙著畢業啊,尚未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之前,我怎么能由于一己之私平添一份負擔給你了。親愛的,你一定要原諒我,我只是深深地愛著你啊,愛到我以為我所以為的都是你想要的,愛到以為任何美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將是美好。親愛的,你放心,一些藥丸結束了我們之間的隔閡,我終于可以將自己百分之百的愛交予你,任何人都不會搶走的,連骨肉也不會。

親愛的,可是你要畢業了,你要離開這座城市,去另一座我不曾踏足的城市。那里我完全陌生,甚至在你走后,我覺得這個城市也變得慢慢陌生起來。我竟然會一抬頭發現自己走到了離租房三條街外的巷子中,前后左右都是不熟悉的人,他們用嘲笑地目光看著我,連過耳的風也一直在低聲蔑笑,“瞧你這個孤獨的人。”我只能裹緊連衣帽,匆匆走上一條繁忙的大道,我以為喧囂能治愈孤獨,可是到最后孤獨在喧囂中更顯孤獨。我不想見到有人牽著手從我旁邊經過,我能聽到他們內心里都在不停地念叨,“你看,她只是一個人了。”直到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站在一尊丘比特的石像前,大聲喊道“我有男朋友。”所有的人都朝我投來目光,我看得出來那是艷羨的目光,我應該高興,可我為何越覺得孤單了。是啊,親愛的,你走了,走去了另一座城市,我再也聽不到你每晚輕輕的鼾聲,再也不能每天依靠在你的身旁看你喜歡的電影,房間里你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在稀釋,淡到我一度懷疑你是否曾經來過。可我那時候還是你女朋友啊,名正言順,你依舊每天會打三個以上的電話給我,可我了,恨不得24小時都能和你連線,即便是沉默著不說話,可是能聽到你輕微的鼻息聲也會讓我覺得心安。在你的鼻息聲中,我可以沖泡咖啡的時候,同樣為你泡上一杯,我可以在回家的時候,推開門便能大聲喊出“我回來了”,我可以在疊衣服的時候,將我們的衣服疊成夾心的形式。可是所有的可以,到最后都只能化成一場眼淚,歇斯底里地在電話里對著你說,“我想你”“我愛你”。

親愛的,你不讓我去你的城市,說不讓我勞累,你會回來。可親愛的,你可知道,旅途的勞累與心中的渴望相比,多么的不值一提嗎?親愛的,你應該要獎賞我的,我大四那年一次也沒去往你的城市,親愛的,你知道嗎?我手中的火車票有厚厚一沓,可那些都是不曾出發的列車,只能在我的夢境中沿著愛的鐵軌開入你所在的地方。

親愛的,你回來過幾次了,我竟然完全記不清了。我所有的記憶都在彌漫著你汗水味道的晚上,我們不顧一切地呻吟吶喊,積存著的渴望燃燒著兩具充滿青春的肉體,我們的荷爾蒙融到一起,流入兩人身體和心靈的最深處。親愛的,你知道嗎?我多么討厭隔壁的那個女人,她竟然不知羞恥地在凌晨兩點放肆地敲我們的門,她是一個虛偽的女人,明明是她自己得不到幸福的滋潤,還要偽裝成我們興奮的聲音吵到了她,她難道不知道這種兩個人的歡愉是多么的神圣嗎?她竟然肆無忌憚地打攪,用一切卑微齷蹉的理由。但是親愛的,你不要煩慍,在你走后,我已經用合適的方式教訓了她。想必你也知道,后來,你再也沒有聽到午夜那卑鄙的敲門聲了,她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里,又有什么重要的了?她只是我們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甚至連過客也算不上,她只是偶爾且短暫經過我們生命的蒲公英,跟大部分經歷過我們生命的人一樣,他們注定要飄走,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會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的印記。每個人的生命那么短,要記住的事情那么多,我們用一生來記住對方都顯得那么的局促,哪還容得下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物了。

每每當你離開后的那幾天,我都不肯住進租房里,那個時候,空氣中你的氣味還顯得太過濃烈,濃烈到要壓垮我的身體。當氣味慢慢變淡,我仰躺在那張寬闊而冰冷的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星星,那可是你送給我的星星啊,每一顆都閃著這世界上最璀璨的光芒,可是我多么迷茫啊,這每一顆星星就像是你的每一個愿望,每顆都那么閃亮,可是你最想要的是哪顆了?我不知道,親愛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就像現在的我,我正站在一張蜘蛛網下面,看一只蜘蛛正在自己編成的網中迷失自己,有時候看似出路很多,但是永遠找不到正確的那一條。

親愛的,我的頭又開始痛了,為自己的愚蠢而痛,你那么聰明,應該從來沒有痛過吧。我看見我的手臂上豎起來雞皮疙瘩,但是親愛的,那不是冷,只是我現在離你越來越近了,我的激動啊。我輕輕地往下走,我不想讓自己的腳步聲驚動了你,你知道嗎,我要偷偷的走到你的身后,蒙住你的雙眼,輕輕地問“猜猜我是誰?”親愛的,請原諒我的幼稚,畢竟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深愛著你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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