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不相信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婚姻應該是愛情的歸宿,是水到渠成。真正的愛,怎會受到婚姻的束縛?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需要真誠相待,無私付出。
我的愛情沒有步入婚姻的殿堂,卻已進入墳墓,我親手挖掘的墳墓。
高中畢業后,我跟著嫂子開服裝店。我身材婀娜,面容姣好,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象是會說話。加上嫂子的頭腦,我們生意很好。
那時的我,天真浪漫,青春活力,對生活充滿無限向往。無論見到誰,都會笑臉相迎。
如果沒有認識阿成,我想我會一直陽光燦爛。也許會嫁給阿武,或者另外一個平庸的人,我堅信我一定會幸福一生的。
我聽到過幸福的笑聲,但這笑聲不屬于我。過去不屬于我,現在,將來更不屬于我。
因為,人生沒有如果。
跟阿成的認識充滿戲劇性。
那天他來我們店,挑了件剛上貨的新款襯衫。跟他一米八的身材,膚色,都很配,看得出他真心想買。
談好價格后他掏出錢包付錢時,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只見他抬起右手,拍拍額頭,又把他那精短的板寸頭從前到后摸了兩遍。
自言自語道:“我記得錢放里面了啊。”
他的錢包除了有一個什么證件之外,再無其他。
看他那樣子,我也在旁邊著急。為他著急,也怕這單生意黃了。
“你仔細想想,是忘記帶了,還是路上丟了?”
他給我的第一感覺是沉穩,真誠,爽快,帥氣。所以我沒有多想。
也許是為了證明,他從錢包里拿出工作證來,遞給我。
我沒接,順帶瞟了一眼。上面有公安局的紅戳,職業是警察。
我頓時對他好感倍增。難怪他雙目有神,進來不住四處張望。
見我沒接,他臉微紅著對我說道:“今天確實忘帶錢了,我好喜歡這件衣服。可我要去參加個重要活動,現在回去拿錢再過來的話,時間可能來不及了。”
“要不,我把工作證押你這里。等我參加完活動,給你送錢過來,取回我的工作證。”
看他那張尷尬的臉上,似乎寫滿真誠。我脫口而出道:“不用押什么,衣服你先拿去,方便了把錢送過來就可以了。”
嫂子欲言又止,可能是要阻止。在這之前,店里關于錢的事,我從不做主的。
他看了下腕上手表,說:“那就太感謝了,真的時間來不及了,兩天內一定把錢給你送過來。”
說完,拿起衣服,很急的樣子轉身要走。
又轉身對我說了聲謝謝,才急急離去。
他走后,嫂子責怪我做事冒失,不跟她商量。說感覺他,目光狡黠,躲躲閃閃,不敢跟嫂子對望。又不住四處張望,似乎心里有鬼。
嫂子道:“如果他真送錢來了,收下就好。不要跟這樣人深交。如果不送錢來,也不要放心上,吃一塹長一智。”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他送錢過來。
他說上班辦完事,怕我掛念錢的事,就送過來了。
說為了感謝我對他的信任,必須請我吃飯。
那會兒正好不忙,我沖嫂子擠了下眼睛。嫂子也對我眨了下眼睛,但她嘴上沒說什么。
我當然明白嫂子的意思,但打小就在心里對警察深深的崇拜。怎么會放棄跟警察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呢?
我沒有聽嫂子的話,從此走上了萬劫不復之路。
他選了個清靜的飯店,要了個雅間。點的菜還沒上來,他告訴我他叫阿成,當過八年兵,轉業回來又當了幾年警察。
介紹完,故意嘆了聲氣,“唉,每天都是忙不完的工作,抓不完的壞人。搞得戀愛都沒時間談,三十歲的人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說完,就深情地看著我。說不清為什么,我沒有害怕,沒有羞澀。
見我沒說話,他坐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說喜歡我。說我人長得漂亮,又真誠善良等等,都是一些夸我的話。
他每次在我面前侃侃而談,但從不在我面前提他的工作,家人和從前的事。
我也有點疑惑,想想也許是他工作特殊,就沒有追問。
嫂子說了幾回沒效果,知道我不聽就沒再阻攔我。
村里有個叫阿武的,算是跟我青梅竹馬吧。雖然他沒有表白,但我知道他心里喜歡我。
我覺得還很年輕,談戀愛,結婚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
如今,我卻愛上阿成。沒有預兆,無可救藥的愛。
我們在一起了。我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給了他。
漸漸地,感覺他變了。
出去玩,最開始都是他花錢。慢慢地,我搶著跟他買單,心甘情愿地。
到后來,他在那里一動不動。變成理所當然的我結賬。
這些,我不在乎。曾在書上看到說:“兩個人一起消費,男人結賬的,是情人關系。女人結賬的是夫妻關系。”
我感覺離不開他了,誰花錢都一樣。
當我剛沉浸在幸福中時,晴空一個霹靂,但沒把打醒。
跟他在一起時間長了,我發現他根本沒有去上班。
再三追問下,他告訴我他不是警察。再問就不再言語了。
我感到震驚,發現被騙了,很生氣。我哭,我鬧。我握緊拳頭敲打他的頭,他的背。
他坐在那里,任我打。直到我哭夠了,打累了,他抱緊我,向我道歉。
說他第一次看到我時眼前一亮,就自導自演了那一場戲。只為了接近我,得到我。說他是真心愛我的!會對我好!給我幸福!
女人就是心軟。再說已經是他的人了,只能嫁雞隨雞。這也許是我的命,我當時這樣想的。
他抱著我,親吻我,撫摸我。見我沒有反抗,知道我原諒他了。說他一有機會就好好掙錢。
幾天以后,我才明白他說的好好掙錢就是:跟一哥們策劃劫持了本地一暴發戶,勒索人家十萬塊錢。
約好時間地點,讓我去取錢。
那暴發戶很有錢,但更愛錢。他家人選擇了報警。
他們很狡猾,選擇的交易地點不利于警察埋伏。警察在確定人質安全沒事,全力抓捕他們時,我偷偷溜掉了。
我跑進大山,睡過別人的羊圈。住過莊戶人家為了看守玉米用于驅趕野豬搭建的臨時窩棚。
渴了,餓了,喝山泉水,吃野果。還沒長好的玉米棒子,所有能進口的東西,我都用來填過肚子的。
大概逃了半個月,受了很多非人的罪。我才想到不能這樣逃下去,早晚有一天,警察會抓住我的。
于是,我從躲藏的大山里往回走。我要投案自首。
但長時間擔驚受怕,兩天沒吃東西,又累又餓的我,在一條羊腸小道上暈倒了。
當我醒來時,躺在一棵樹蔭下。原來是一位采藥的老中醫救了我。
見我醒來,他問我是哪里人?怎么會在這里?我告訴他我上山游玩,迷路了。
他就責備我這么大的人了,還這么貪玩。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肚子里孩子著想啊。又說我家人可能還不知道我懷孕了,不然不會讓我到處亂跑。現在幾天沒回家,家人肯定急壞了。
原來老中醫看到昏迷的我后,給我號了脈。發現我懷孕了,只是累,餓導致昏迷的,就喂了我一點他帶的水和干糧。
聽說懷孕了,我很意外。雖然明白這小生命來的不是時候,但畢竟是我的骨肉。初當母親的喜悅讓我改變了主意:不能自首。我不能不顧一切要把孩子生下來。
這樣想著,我突然有了力量。
我辭謝了老中醫,順著他指的路,偷偷回到我們村子。
等到夜深人靜時,我敲開家門。看到憔悴的我的一剎那,母親緊緊地抱住我,沒說一句話,已淚流滿面。
父親沒有落下高高舉起的巴掌,卻有淚珠順著臉頰滾落。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我的事。
母親進去廚房,不一會兒端來一大碗荷包蛋遞給我。我一口喝下半碗,感覺這荷包蛋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二老看著我狼狽的吃相,又一次落淚。
看我吃完一抹嘴,母親急問我吃飽了沒?
見我點頭,父親一把拉起我要往外走。邊說道:“我帶你去自首。”
我急掙脫了父親,一膝跪在了父母面前。哭著說:“我有了,不能去自首。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母親只有抹淚,父親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我,說不出一句話。
母親又過來摟住我,說:“我可憐的孩子,你不能生下這個孩子。”
從母親嘴里我才知道,阿成今年三十二,是我們鄰村一地痞。離過婚,犯過事還是在逃犯,現在又犯案,至少要判一二十年。等他出來五十多了。
他們打聽了,并且警察也到我家跟他們說過,我是從犯,去自首爭取寬大,三兩年就可以出來。
明白父母是為我好。但我決心要把孩子生下來。
為了不連累父母,乘他們不備,我拉開門跑了出去。
我東躲西藏一邊流浪,一邊關注他的案子。有人告訴我,他被判刑十八年。我這種懷有身孕的情況,可以等孩子生下來再宣判。
我不再躲藏了,我要光明正大地把孩子生下來。
但父母堅決不同意我生下孩子。
我一個人挺著肚子,去探監。他很激動。我們的故事也感動了管教干部,叮囑他好好改造。
探監回來后,我租了間房子,找力所能及的事做。
預產期到了,我一個人上醫院。醫生檢查后說需要破腹產。而我身上只有省吃儉用剩下的900塊錢。
幸好,他一朋友送來兩千塊錢。我母親也趕來了,送來一千塊錢,并代表家屬在手術單上簽了字。
感恩父母,感謝所有曾幫助過我的人,我的寶貝兒子來到這個世界。
兒子快滿一歲了。不想進監獄的我,在一個夜晚,把孩子留給母親,有一次偷偷溜走了。
從此,我開始了長達近十年的逃亡生活。十年中,我拾過垃圾,菜場撿過菜葉。做過苦力,也幫人放過羊。
但不管我多么艱苦,隔段時間我都會用他妹妹的身份去探望他。給他送錢。
然而,法網恢恢。我還是被抓捕歸案了,判刑八年。
在我進去的第三年,他因積極改造,表現突出,被減刑釋放了。
從此,變成了他每月來監獄探望我。每次來都帶來很多好吃的,不僅是給我,包括管教,包括獄友都有。
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的故事。都說他是好男人,我是好女人,我們是天底下最恩愛的兩個人。
獄友阿紅,因詐騙被判五年。別人都說她心機太重,對她“敬而遠之”。她只有找我,我們在“患難”中成了“好姐妹”。
每次阿成來看我,她也跟我說阿成的好。說我有福氣。其他獄友都提醒我不要跟她走太近。
她一直跟我嘮叨說,家里沒有親人了才走上這條路的。一個人孤苦伶仃,幸虧遇上我這個好姐姐。其實她大我兩歲。
阿紅早我三年滿刑。釋放前,她又好姐姐的叫著,說出去沒有落腳之處。苦苦哀求之下,我就把阿成電話寫給了他。
逐漸的,阿成來看我的時間越隔越久。有時兩個月,有時三個月。
最后就一次隔了半年,那時我也快刑滿了。
隔著厚厚的玻璃,阿成告訴我,他早跟阿紅一起領證了,女兒一歲半了。
這無異于又一個晴天霹靂。那夜我發瘋似的踢著牢門。管教,獄友都知道了這事,他們同情我,安慰我。
我想到了死!但又舍不得我可憐的孩子。
我決心好好改造,早點出去,一定要報復那兩個狼心狗肺的畜牲。
現在,我出來了。看到我十多年沒見面的孩子,還有兩鬢斑白的父母,我深感慚愧,不敢輕易行動了。
于我而言,愛情曾是漫長的等待。現在,我卻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