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從未說出口|婚姻育兒征文

文/離影疏落

說起來我似乎真沒寫過關于爸爸的只言片語。在他身邊生活了近三十年,好像爸爸的存在就與手腳一樣自然,完全無需刻意去銘記。

從記事起,爸爸似乎從未年輕過。或許繁重的勞作過早地消耗了他的身體,四十歲不到,他已經幾乎滿頭霜白。年幼的我總是恐懼著,怕他老得太快,來不及把我養大。我總會問他,爸爸,我如果像姐姐那么大,你會有多老,如果像哥哥那么大,你會有多老,像鄰居姑姑那樣嫁人了,你會有多老。為了安撫我稚嫩的焦慮,爸爸媽媽會很詳細地列出那時爸會像哪個鄰居伯伯或阿公。

爸爸不茍言笑,所以四兄妹中,就我敢跟他撒嬌,或許這也是他偏愛我的原因。只是,他的話實在太少,因此我始終跟媽親一些。離家求學時,我也很少給爸爸打電話。因為和他聊天太過于像英國紳士,經常就是聊天氣。大一暑假,我太渴望體驗生活,于是去應聘了一個酒家的服務員。爸爸反應很激烈,硬是讓媽把我催回家。說如果我是需要錢,問他要就是,沒必要跑去吃苦。我很生氣,極不情愿地辭了職。回到家,見爸爸站在門口,歡欣而靦腆地朝我笑,我黑著臉從他身旁走過。許是爸爸真傷心了,媽媽上樓批評我,我還大發雷霆。呵呵,如今想想,自己多么任性無知。除了父母,誰會養你供你,還看你的臉色?

出嫁前幾天,做造型師的表姐來給我試妝,還帶了單反相機。媽媽非要她給自己和爸各拍一張照,以備百年之后用。雖然理智上我很清楚他們終究會離開我,然而從未有過這樣的心酸和恐慌。他們老了,尤其是爸爸,他是那么單薄病弱。據說女兒出嫁,爸爸是最傷感的,爸爸似乎沒什么異樣,他只是說,房間留著。以后我回來還可以住。出嫁那天,我跪在二老前面,媽媽淚流滿面,爸爸怔怔地很茫然。姐姐說。坐上車,就不要回頭看,那樣不好。可是,我多么多么想回頭再看看他們。

那年冬天,冰冷刺骨,我拖著病弱的身體躺在床上,每天看到的都是陰沉的天和黑色的云。那個冬天呵,漫長得永遠沒有盡頭,好似春天再也不會到來。爸爸偶爾走進房間,看看我又走出去,連聲嘆息都沒有。可我知道,他都沒睡過一頓好覺。他擔心我悶壞,希望我去走走,又怕我一個人在外面冷,凍壞身體。媽媽說,爸爸很難過。媽媽說,爸爸總是嘆息。媽媽說,爸爸這樣培養我,是想我過得好。媽媽說……很多事情都是媽媽說,你從沒說過,可我都知道。我真的都知道。爸爸,我知道你的點滴關懷,我知道你對我愛的深沉。

因為工作忙,加上身體不好,我一直住在大哥家。大哥家進在單位對面。雖然離爸媽家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車程,我卻很少回去。有時候,會接連一個月沒去看望二老。有天回家,我發現爸爸在客廳坐著。他素來話少,我便沒話找話陪他說了幾句。

“爸爸,你喜歡看京劇,我幫調頻道。”

“不,我不看電視,我就坐一會兒。”爸爸摸著他早已霜白的頭發。

“爸爸,最近身體好嗎?”

“好。”

“那你鍛煉了嗎?”

“沒有。”

“有空多爬山,空氣很新鮮,對你身體好。”

“哦。”

……

不管我說什么,他總是回答得特簡短。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準備出門。爸爸見我起身,也緊跟著站起來。

“爸爸,你再坐一會兒吧。”因為哥哥嫂子也在家。

“不,和你一起走。”

我準備先送他去坐車,他不肯,說要走路。我挽著他的手,走了一段路,他說:“你管自己吧。”

爸爸的步伐有些遲滯沉重,慢慢移動的身影有種說不出的蕭索,他真的老了。我小時候日日擔憂的事情,此刻就赤裸裸地鋪陳在我面前。我的心猛地酸了一下。我明白過來,爸爸是特地來看我的。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話要說,僅僅為了來看看我。大抵,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明明知道孩子不會有事,但依舊牽腸掛肚,唯有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我跑過去挽住他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靠在他身上,親昵地說:“爸爸,我和你一起走。”爸爸笑了,好像一個失寵的孩子突然得到媽媽的重視。都說,人老了,又會回歸到孩子的狀態,對兒女充滿依賴,變成一個老小孩。爸爸,我愿意你一直當我的老小孩,而且,你再也不用長大了。

爸爸,你不認字,你永遠也不會看到女兒含淚為你敲下的文字,我也無法跟你說出我的愛和感激,我怕酸到你。我們都一樣,有些愛,從不說出口,一直沉淀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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