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今年三十歲了,她還沒有男朋友。她存有對愛情的天真幻想,但不會有人身騎白馬或是腳踏七彩祥云來救她了這回事,她自己還是很清楚的。每一場被安排的相親她都推辭掉。起先她只是想要屈服于自己的尷尬,后來發現屈服的是自己的恐懼。那種放棄幻想,一頭撞向現實的恐懼。
李小姐的第一場戀愛是在十五歲,初中三年級。對象是同班同學。那個男生人高馬大,成績好,喜歡作弄她。她花費很長的時間跟他爭吵,花費很長的時間躲著他走路,花費很長的時間去討厭他,然而卻抵不住他在某次爭吵中一把拉住她的手。原來他喜歡她,她很錯愕,卻很高興。可沒等開心太久就被老師發現,把他們兩個分得遠遠的。他們誰也沒有主動再靠近誰,因為升學考試來了。少年也有現實的壓力。也不知道這短暫的相互吸引,課間操時候的小小甜蜜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認真的愛情。愛情啊愛情,它到底該是什么樣。還是少女的李小姐感到一陣筋疲力盡。
李小姐的第二場戀愛是在十七歲,高中二年級。對象是隔壁班的體育委員,長相很英俊,喜歡命令她。不少女孩子都希望能夠得到體育委員的青睞,李小姐也不例外。當她發現他喜歡命令自己的時候,她以為那是一種專屬的感情,為此感到快樂。她花費很長的時間去幫他做這做那,花費很長的時間討他歡心,花費很長的時間打扮自己,努力讓自己在人群中顯得出挑,然而沒想到很快就令他感到厭倦了。他說她不好看,人也沒意思,原來他不太喜歡她,這真她很悲傷。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笑不出來,她意識到贏得一個人的愛是多么難。有時候縱然你拼命努力,可還是會功虧一簣。或許這樣的愛情本來就是不對的。愛難道不應該水到渠成,兩情相悅嗎?別人都在嘲笑李小姐的失敗,然而李小姐想,雖然自己失掉了尊嚴,可好在有所體悟。李小姐對自己說,我長大了。
李小姐的第三場戀愛是在二十一歲,大學三年級。對象是同門的師兄,人很溫柔,卻也很無趣,總是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師兄情意綿綿地追求她,把她幻化為理想之中的女神,她深深為這種感情所感動。她不能傷害一個如此認真的心。李小姐想,于是他們短暫地走到了一起,然而始終貌合神離。她花費很長的時間向他解釋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花很長時間去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大部分的時間里她感到非常孤單。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只有他們兩個的孤單能夠彼此理解。他們兩個都是善良的人,誰也不傷害誰,誰也不委屈誰,可越是相互遷就越是自我折磨。后來她終于鼓起勇氣,選擇跟他分開,他很難過,說她傷透了他的心。很多人指責李小姐,指責她不懂珍惜。她就感到內疚。這種內疚牽扯著她去補救,令她麻煩纏身。有人說李小姐太笨,嫁給師兄這樣愿意寵著她的男人肯定會一輩子享福,干嘛非要兩個人互相理解?多少夫妻糊里糊涂,平日里多一句話都不說,還不照樣過了一輩子?李小姐嚇壞了。“我不能那樣。”李小姐告誡自己,我千萬不能那樣。
李小姐的戀愛都持續不長,李小姐的戀愛里快樂并不多,所幸的是這并不是她生活的重心。李小姐是太能屈服于現實的人,比起維持一段讓人羨慕的親密關系,她更關注現實里的自己是否能活得更好。她需要時間去工作,需要時間去創造一個世界,也需要時間去自我修復。在這樣的時間里,她是一個人的戰士,永遠不服輸,永遠不回頭。她相信幸福是自己爭取的,相信幸福永遠在前方。有時候她太認真去追逐了,就不大有空去思考伴侶問題。她并不感到孤單,也沒有覺得自卑,她學會了自我痊愈。不用麻煩別人來治愈。
屬于她的愛情會來的,非常適合她的那一種。她抱著這樣的信念,快樂地生活著。總有人以為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也有人嘲笑她是大齡剩女。有的男人居然跑來恬不知恥地說,你都這個歲數了,跟我湊合湊合得了。李小姐很震驚,她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還用年齡來歧視女性,這到底是什么時代?她哪里有空去陪那些閑人演繹什么家庭倫理劇?
所以有人問她怎么還單身的時候,她總是言簡意賅地回應,我很忙。
昨天是李小姐的三十歲生日,她偷偷地對著生日蛋糕說,我不想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