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母親節，

敘吟《娘之夢》；

虧孝懺悔錄，

感念娘恩情。

娘親纏小腳，

帽花鑲頭箍；

斜襟藍布衫，

褲腳裏腿封。

白凈瓜子臉，

慈眉大眼睛；

欲言開口笑，

走路一陣風。

民國生富家，

年輕當過兵；

騎馬會打槍，

巾幗颯颯風。

解放被俘虜，

改造變百姓；

嫁給村支書，

喪夫命凄零。

寡婦又改嫁，

援朝退伍兵；

不育養一女，

歧視于婆公。

婆辱“落蛋雞”，

公罵不會生；

丈夫老實蔫，

絕望她跳井。

機井壁狹窄，

懸阻救其命；

娘家人來鬧，

公婆誓改正。

四歲我年幼，

生母入曹冥；

生父“黑五類”，

流竄離鄉井。

慈母欲收養，

公婆不贊成；

“黑苗”栽到家，

罪名可不輕。

慈母不畏懼，

村革委力爭；

主任通情理，

收養遂達成。

抹布包熱薯，

誘我攬懷中；

我饑呑紅薯，

慈母淚水涌。

娘剪一褥襠，

豁開一窟窿；

讓我鉆進去，

視為親娘生。

養子“懶蛤蟆”，

鑼圏腿背弓；

鼻涕咧咧哭，

爹說難活成。

婆言討債鬼，

趁早荒野扔；

娘家人亦勸，

送人圖心凈。

娘親性子倔，

“我要拉巴成；

養子防備老，

有兒給送終。”

娘?籃討飯，

愛子無哭聲；

娘親養奶羊，

“奶娘”乳汁情。

做點稀罕飯，

公婆孫同等；

女兒流口水，

娘親攬懷中。

小兒偶便秘，

娘手扣輕輕；

嬌兒肚子疼，

懷揣看醫生。

夏搖巴蕉扇，

為兒驅蚊蠅；

冬夜兒冰涼，

懷擁暖天明。

治兒鑼圏腿，

夾板布帶繃；

矯正兒弓背，

墊布慢慢增。

一年秋夜雨，

娘親做一夢；

白發一老翁，

三催娘快醒；

外面下大雨，

土屋將欲傾；

快抱“狀元”出，

切莫呆房中。

娘抱子拉女，

瑟瑟風雨中；

咔嚓一聲雷，

墻倒屋塌頂。

雨霽重蓋房，

娘卻喜盈盈；

親鄰甚疑惑，

娘親講夜夢。

夢給娘希望，

送子上學堂；

不怕艱難苦，

誓供“狀元郞”。

爺奶爹反對，

養子別指望；

家中缺人手，

工分靠人旺。

娘讓姐退學，

姐姐淚汪汪；

娘心疼無語，

諾姐花衣裳。

小學五年間，

親娘累斷腸；

白天掙工分；

夜間棉花紡。

春天挖野菜，

蒸煮腌當糧；

春乏不嫌累，

農閑織布忙。

酷夏薅青草，

漚糞掙工糧；

烈日炎酷暑，

汗流浹背淌。

秋季拾莊稼，

披星戴月霜；

臉面如樹皴，

雙手老繭僵。

冬天摟柴禾，

雪夜偷放羊；

手指裂出血，

雙腳凍成瘡。

文革時期殊，

小學變農場；

學生不上課，

支農田間忙。

教師宋吉平，

諫言而犯上；

游街遭批斗，

勞改下鹽場；

娘親冒風險，

送飯送衣裳；

恩師夜回家，

娘攜子暗訪；

靜夜油燈下，

師徒大楷仿。

待子升初中，

“黑苗”不能上；

娘親找校長，

訴求言鏗鏘；

出身不由己，

道路自主張；

校方破格錄，

鞠躬謝校長。

放學后回家，

令子畚箕扛；

拾糞薅青草，

勤勞不嬌養。

夜晚點油燈，

陪伴讀書郞；

讀書賴勤奮，

教子有良方。

子偷同學筆，

娘搧兒耳光；

令子雙膝跪，

發誓不“手長”。

兒患“滾腸痧”，

娘親哭斷腸；

抹淚求郞中，

眼瞎半年長。

兒子上高中，

娘手腳更忙；

白天學大寨，

晚上縫衣裳；

針線納鞋底，

血漬映燈光。

收集“爬叉”皮，

溝渠刨伏香；

養兔剪其毛，

“掐辮”編柳筺；

賣給供銷社，

換錢攢給養。

徒步去城里，

饃籃背肩上，

風雨雪不阻，

一月四五趟。

怕兒吃不好，

面摻蛋精糖；

人言會中毒，

慈母親口償；

食之量過多，

撐得病一場。

高考頭一天，

烈日炎炎燙；

娘站考場外，

一晌復一響；

考試第二天，

陰雨連綿降；

娘抱瓜燒餅，

宛若“雞落湯”。

金榜題兒名，

娘親喜若狂；

走街又竄巷，

笑聲震天響。

催兒寫書信，

喜訊寄八方；

帶兒走親戚，

竭力盡張揚。

兒求學離家，

難舍已哭腔；

執手淚盈眶，

叮嚀不厭詳；

客車徐徐去，

車站貯親娘。

繭手頻頻揮，

霜發風中揚；

別離柔腸斷，

母愛在故鄉。

逢年節放假，

村頭娘守望；

家至村頭路，

幾日被磨光。

抱兒棄拐杖，

老淚濕衣裳；

燉雞攤煎餅，

土碗滿溢香。

娘親身駝背，

走路微搖?；

白發頭頂稀，

自言身硬朗。

起早掩子被，

晚上鋪兒床；

晝聽子匯報，

夜看兒夢鄉。

娘又做一夢，

兒坐轎還鄉；

攙母拜四鄰，

堂屋跪高堂。

切切慈母意，

愧疚心恐慌；

陪母上祖墳，

許愿娘聞祥。

畢業去工作，

工余憂爹娘；

接娘享清福，

娘“怒”揚巴掌。

一年娘病倒，

火速趕回家；

送母去醫院，

檢查點滴掛；

娘埋怨老爹，

不該打電話。

住院七八天，

娘親笑哈哈；

趁我去辦事，

偷偷針管拔；

心疼子花錢，

悄悄跑回家。

飯時閑“拉呱”，

娘催快成家；

巴望抱孫子，

老淚潸潸下。

娘翻箱倒柜，

擺被單棉花；

排出銀首飾，

盼媳早當家。

兒結婚典禮，

娘親耳背了；

執媳紅酥手，

任性拼命夸。

三拜高堂時，

娘“唉”嗓門大；

撫摩媳腰胯，

抱孫手比劃；

席間告親友，

老太“無掛”了。

胖孫子“做九”，

嘟嘴親臉蛋；

解褓吮“小雞”，

逗孫“乖乖”喊。

孫子滿月日，

喚兒坐身邊；

娘言做一夢，

祖墳冒青煙；

囑咐多行善，

積德香火傳；

清明去“添墳”，

別忘燒紙錢。

一九九四年，

惡噩電話傳；

慈母乘鶴去，

恍惚天地陷。

當差在藏區，

歸程六七天；

“頭七”跪娘墳，

悲聲碎肝膽。

姐姐扶我起，

言母臨終前；

海兒一直喊，

奄奄兩三天；

二月二黎明，

慈母離人間；

斷氣不瞑目，

想見兒一面。

老父親悲哀，

濁淚擦不斷；

絮叨娘去前，

乳腺癌糜爛；

乳房裂滲血，

殷血染被單；

得病兩三年，

忍痛硬隱瞞；

說是路途遠，

來回花盤纏；

別誤兒前程，

兒在“考狀元”；

有時說夢話，

說她夢已圓；

有兒又有女，

這輩子無憾。

欲哭已無淚，

想起我許愿；

支邊時間到，

解職返家園；

城里買房子，

爹娘度晚年；

一日三餐做，

養老行孝廉；

二老病臥床，

床頭草藥煎；

送終戴麻孝，

厚葬入土安。

肅觀娘遺像，

內疚且汗顏；

許愿皆落空，

犬子恨打臉；

哀思娘之夢，

其實很簡單；

老了有兒養，

送終兒哭喊；

憶娘圓夢路，

收養兒冒險，

忍受冷諷言；

育子剖心肝，

舍命瀝肝膽；

讓兒能溫飽，

省吃用節儉；

讓兒好讀書，

不惜流血汗；

望子成“狀元”，

不怕筋骨斷；

盼兒早升官，

荷病竟瞞天；

臨終看一眼，

遺憾入黃泉。

百善孝為先，

我卻“子螟蛉”；

爾今年半百，

噫一事無成；

許下三個愿，

未酬太無能；

慈母三個夢，

煙云一場空；

懺悔力蒼白，

深深憶音容。

今日母親節，

敘吟《娘之夢》；

以報三春暉，

寸心得安寧；

天下父母心，

吾輩要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