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親愛的,我回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一天晚上我在淳安縣千島湖一家賓館的浴缸里重重地摔了一跤,左胳膊上縫了4針,我不會提前結束原計劃40天行走江南小鎮的旅行。
我根本沒想到小小的淳安縣會以這樣的方式讓我記住它,那個與中國百分之九十的小縣城雷同的小城是什么樣子,我沒有任何印象了,我只記得晚上10點鐘,一個人躺在浙江省淳安縣中醫院一張簡陋的小床上。舉著左胳膊,接受一個笨手笨腳的醫生縫針的場景。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縫針,知道了針線穿過皮肉時奇怪的質感和聲音。
被打了一針破傷風后,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觀察室還要被觀察半個小時,四外很黑,我很冷,胳膊很痛。那時候,我知道了什么叫凄涼。我開始郁悶為什么一定要一個人旅行,我非常想哭,但終于還是忍住了。
我原計劃第二天一大早從千島湖碼頭坐船到深渡,再轉到安徽歙縣去看民居,這個計劃由于這意外的四針而擱淺了。
第二天,我決定返回杭州養傷。離開淳安縣前,我還是去碼頭轉了一圈,看到很多白色的游船泊在岸邊,很多游人被趕鴨子似的轟上船,開始他們為期4個小時的千島湖之旅。一切看上去是程式化的乏味,我并不遺憾自己沒能坐上這樣的船穿過湖區晃到蛇島、猴島等等,我只是可惜和我向往了很久的皖南民居近在咫尺,卻不得不擦肩而過。
返回杭州時,高速公路兩旁邊成片的油菜花像毛絨絨的毯子鋪開,一望無際,映著黛色的遠山,像色彩濃烈的巨幅油畫,讓我無比驚訝。更妙是有些油菜花地邊還種著大片桃樹和梨樹,它們正當花期,透過大片的輕粉、雪白看著金黃的油菜花,我的眼睛所受到的色彩沖擊和震撼,無法用言語表達。
心情低落的我忽然間開心起來:從杭州到千島湖,來回花了90塊錢車費,本來是去看千島湖,卻意外享受了這樣視覺的盛宴,真不錯!人生雖然充滿意外,但也處處有驚喜。
我安心待在杭州的客棧里,等左胳膊的傷口稍微恢復一下,再返回深圳。能在這樣的天堂里養傷,機會也不是很多。
我很喜歡這個叫”水草之家”的客棧,它在湖墅南路,是“磨房”里的驢子介紹我來的。一個混磨房的女孩子開了這個客棧,才新開一個月。我第一天進去時,還能聞到新簇簇的味道。
這個自稱“水草”的女孩子用她所有的柔情和浪漫把三層的客棧布置得仿佛一個溫馨的家:整座客棧是米色和橙色調的,墻壁和地板全部刷成這樣的色彩。為了客棧的人有一個互相交流的平臺,一層沒有設客房,而做成一方巨大的客廳,里面有長長的米色布藝沙發,藤桌藤椅,巨大的背投電視。
不遠處的原木桌子上鋪著我在大理時常看到的深藍色扎染桌布,上面的煙灰缸是在麗江常看到的大乳房女人捧著盆子的形狀,墻上掛著麗江買的一串串平安掛鈴。在麗江大理時看到這些東西多得讓人生厭,但沒想到在杭州這家客棧里再次出現這樣的符號,卻和諧得讓人歡喜。
走到客廳里面,還有一間雅致的書房,幾只竹書架,上面堆滿各色旅行雜志和書籍。一張圓桌,幾只弧形藤椅,一臺19寸顯示器的電腦,24小時可以免費上網。這個客棧讓我很有家的感覺,我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里。
我住在三層小閣樓里,一個晚上只要50元。這一趟江南之行走了這么久,我第一次住沒有衛生間的房子。因為我在物價昂貴的杭州呆的時間會挺長,我必須控制花銷,只好在住宿上節儉一些。
在杭州的最初日子,我坐著大巴去各個景點晃悠,每次筋疲力盡地返回時,拉上淺綠的窗簾,關上窗戶,靠在松軟的的枕頭上,邊喝水邊休息時,內心竟然會如此滿足和放松。看著墻角那只75升的紅色大背包,我會想,其實一個家也很簡單,一個背包就能裝得下。人的滿足有時很簡單:走了一天的路,可以回到一間七八平米只有一張床的小閣樓里,舒服地坐著,一邊喝水,一邊看書。
我訂了3天后杭州飛廣州的機票,這三天我在“水草之家”安心休息,中間還要去醫院換一次藥。幾十天跑來顛去的旅行突然變成了無所事事的消磨日子。這些天,我正好呆在樓下小書房里,如饑似渴地讀書。我很奇怪,為什么總是在旅途中我那么喜歡看書?我可以一天看完一本三四百頁的書而且印象深刻。
我成了“水草之家”最長久的房客,和水草成了朋友,我們天南海北地聊天。這個酷愛旅行的姑娘給我看她幾年前在內蒙谷大草原拍的無數照片:深深的草里,那些馬悠遠的眼神讓我難忘。水草說的那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在大自然里,就會覺得人是非常渺小的。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當你走出去的時候,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
登上返回廣州的飛機時,我在看那本在杭州剛買的《許三觀賣血記》,當空客330轟然降落廣州機場時,書最后一頁剛剛看完。在別人的人生中唏噓半天后,我突然明白離深圳非常近了。
當新錦湖大巴沖過深圳同樂檢查站時,結束了行走江南小鎮26天顛泊生活的我,看著那么熟悉親切的高樓和草地,抖然覺得這趟旅行讓自己煥然一新了。我笑了,對著窗外,低聲自言自語:“親愛的,我回來了。”
(全文完)
(本文圖片為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