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余的房子，位于東新省城的東邊，85個平米，是我和葉申離婚之前一起按揭的，首付四成。那會兒房價不高，葉余參加工作后，給了三年按揭，和柳新一起掙錢全部結清了房款。葉添剛參加工作時，也跟哥哥住一起，后來嫌上班遠，就去找單位領導弄了間30平米的倉庫房，簡單整理了住下來。
吃完飯，我和葉申跟葉余他們一起回去時，已經晚上十點了。柳新先讓我和葉申洗漱。然后關上房門去跟葉余說什么，坐在客廳，我暗自嘆息，元旦結婚，準備嫁妝，還有通知親朋好友……最讓我頭疼的是婚房，我手里現金只有10萬，股市可以流動資金10萬，葉添剛參加工作，手里肯定沒啥錢，葉申手里最多5萬吧，對于均價1.6萬/平米，就算買個80平米的房子，首付最低三層的房子，最少也得40萬，這缺口咋辦啊！錢麻煩，一時找房也麻煩。想著葉添給我的措手不及，我就來氣，可是我也必須想辦法解決啊！但愿牛強他們家里能找點錢，還要裝修，還要買家具，還要結婚花費……
“媽，你別想太多了，我們一起商量妹妹結婚的事吧！”葉余打斷我的胡思亂想，“你看這樣好不，我先給牛強打電話，問他有啥計劃，然后我們再決定。”關鍵時刻，葉余還很冷靜，我心里暗自為兒子自豪。
電話里，牛強聲音清楚地傳來：買車剛借了8萬塊親朋好友的錢，一時可能再借不了。我一聽更不高興：一個普通上班族，手里有2萬塊，買20萬的車；說結婚，手里一分錢沒有，房子也沒住的，這叫什么事啊！
葉余掛了電話說：“爸，媽，現在是那邊拿不出錢，還倒借8萬，還有10萬按揭，看來是指望不了他們了。”
葉申說：“他們沒錢，讓他們租房子得了，以后自己掙錢買房，我們那些年也沒靠父母，一切都是自己努力。”
一聽葉申的話，我就氣不打一處來，近乎咆哮道：“現在啥年代了，他們能隨便買得起房子，她結婚你同意的，現在啥沒有你就不管了，自己的孩子不心疼，誰幫你心疼？我這里可以拿20萬。”
柳新按住我肩，讓我坐下，說：“叔叔也不是那意思，您別著急，我跟葉余商量了，葉余你說吧！”葉余看看柳新，點點說：“第一，我們現在可以給他們買市中心的二手房，方便葉添他們上班，面積嘛80或者90平米，首付大約40萬；簡單裝修、家具10萬；他們結婚，節省點，花5萬吧。第二資金來源，葉添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5萬，爸你取住房公積金約7萬，媽你那里20萬，剩下23萬我和柳新想辦法。”
我趕忙說：“不成，你們沒工作幾年，又買車，又繳房子余款，哪有閑錢，再說你們也要結婚，不能委屈柳新。”
柳新笑著說：“哪里委屈呢？按理我們住的房子是您們二老買的，葉添也有一半使用權，現在房子全給我們住了，我們該出，我結婚不需要買新東西了，也不費錢。”
我知道柳新在寬慰我，其實我們都知道，以前這房子50萬，柳新他們連本帶利已經給了30萬了，哪有什么葉添一半的份。只是事到如今，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只得暫且同意。我也暗自幸慶，當初胡亂買一套房子，短短時間房價已經翻倍漲了，房子這東西是剛需，對于80%的普通人來說，即使價格飛升，賣血也得買啊！中國人素來就以房子為心安的根，尤其是女人，房子在才有家的安心。
我們把商量的事告訴牛強和葉添，葉添說5萬她會湊夠，牛強卻說又是舊房子，面積還那么小，來客人也不夠住。我直接說：“你家湊20萬，我們去買100平米的。”牛強便不再吭聲。
牛強父母跟姐姐牛紅他們夫妻，在我們看房子時走了，說是家里有事不能耽擱太久。聽葉添說，走前又去逛了幾家大市場，說是要買些食品帶回去分給朋友，葉添說她給的錢，近三千塊。葉添還說，牛強夸她懂禮數。
我告訴她：“孝道自古沒錯，但你們現在資金缺口這么大，你們是不是該節約點，考慮自己目前該處理的事情。”
葉添一聽特不以為然：“給他父母姐姐買就那么點錢的東西，也不多啊！你這樣計較的話，怎么談孝順。”
葉申也說：“就是啊，買點東西計較啥？牛家父母年紀大了，就該好好孝順。”
聽他們一說，我很臉紅 ，感覺我真很計較，很不孝順。
國慶時間只有七天，葉余看我想把房子敲定，就請柳新父母，還有他們的朋友一起分頭馬不停蹄地找。國慶第四天下午，柳新告訴我們：她家親戚去京城安家，要處理一套房子，位子、價格、面積、室內設計都很不錯。果然，我們看了，都很中意，家里裝修前衛，每個房間保護得也好，不需要進行大的翻新，91平米，三室一廳，38萬首付，在市中心繁華地段，離葉添他們單位不到五公里。柳新家親戚很好，不但優惠了房款，還把家里九成新的幾個空調、電視、冰箱啥的，通通全送我們。我知道，這些優惠，全是看在柳新父母和柳新面子上，一方面為柳新家這么好的人緣開心，也為葉添的事用了柳家的人情而不安。
葉添和牛強很開心，事后對我說：“那家人耿直得好傻。”我見他們這樣沒心沒肺，心里很不開心，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們懂得感恩。很久以來，葉添就覺得我不懂她，甚至覺得我偏愛哥哥葉余，所以，我一堆她講道理，她總是第一時間駁斥 。
我說：“我經歷的人情世故比你多，告訴你一些經驗，是想讓你少走彎路。”葉添卻說：“我有我的想法，還有，很多事你也不一定說得對，做得對。”
房子買好了，我跟葉申去了永安市里。那個工作生活幾十年的地方，有我的同事、朋友、熟人，我魚塘的魚最初銷售，也是通過他們推薦或者使用的。這兩年，我的魚質和價格，逐步得到市里幾個大餐廳、一些水產品批發商、以及一些特色農家樂的認可，所以都不愁銷路。只是今年，我想提前集中多賣點，所以得親自來聯系。聯系完市里，我又去了永和縣里，總共聯系了一萬斤。
10月底 ，我把股市里的錢和賣魚的錢，共15萬打給了葉余他們。這次葉添買房，我總共給了25萬，葉申也取了所有剩余公積金7萬，葉余出了6萬，我們一起湊夠了38萬給了首付。葉添自己從朋友那里借了點，加上她工作一年積余的3萬，一共5萬，用于了房子一部分的改造翻新。新房的問題解決了，我總算松了口氣。
柳新是建行的，她提前幫葉添借錢存了20萬，辦理她們銀行貴賓卡，在申請按揭時，就優惠了一定比例的利率，葉添又申請了公積金貸款 ，每月仍需要付5000多按揭款。這對于一個剛參加工作一年的普通公務員，壓力太大了。
想著葉添和葉余他們，那么年輕，來不及享受生活的美好，卻要擔負買房的壓力，工作的壓力，還有來自于社會潛規則的壓力，如果結婚了，還要承擔婚姻的壓力。想起來真是疼。我卻只有在心里說：“對不起，我親愛的孩子 ，請原諒我的無能和平庸，不能讓你過官二代、富二代的生活，很多苦難，都需要你們稚嫩的肩膀自己去扛。”我也告訴自己，既然愛你們，不能給你們太多東西，就不能讓你們為我付出太多，因為生活對你們而言已經夠沉重了，我是你們的至親，我必須懂你們的苦，我都不體諒你們，還有誰有理由心疼你們。
對于房奴的悲哀，我體會不深。我當房奴時，按揭款對于我收入而言，只是很少一部分。不過影響心情的就是，銀行每月都會發短信催款，從不間斷。這是最初的心情。時間久了，習慣了，被房奴慣了，竟然覺得銀行救苦救難，開發商英明善解人意，全然忘記當初銀行和開發商計算的按揭商貸利息，已達貸款本金的90%。
11月20日，葉添打電話給我：“媽，我現在壓力好大，每月工資4000塊，房貸5000多。馬上又要給下個月的了，我手里只有幾百塊錢，我一想起這事就難受。”
“牛強工資呢？”我很納悶，“你一個人當然承擔不了，為啥他不給一部分？”葉添嘆息道：“他工資低，自己要抽煙應酬，還要還車貸，哪有閑錢供房貸？”“牛強工資5000塊比你高，為啥他不主動出一部分，他每月車貸不多啊！”我納悶了，“他是企業，應酬哪有你們多，況且你剛參加工作不久。”“他說男人用錢地方多，女人不一樣，用錢少，”停頓了一下，葉添又說：“他這幾月工資都不夠用，每月我管生活，還要給他補貼一兩千。”
我一聽火了，這么些年，我聽過太多類似的話，因為當初的葉申，也這樣經常給我洗腦。“你瓜啊，他工作那么多年，你才參加工作幾天，還用你錢。”我對葉添有點恨鐵不成鋼。葉添聽我這樣罵她，本來不開心，就在電話叫道：“我250，愿意拿錢給他，你說他一個男人，在省城工作，5000夠用不，我補貼點有啥，你咋總是那么計較？他那么聰明，以后肯定能掙很多錢的，不是暫時錢少，我們節約點，有啥關系。”
葉添的話，讓我又急又氣，拿著手機，我卻怔怔地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就連葉添又說什么，不是故意讓我生氣之類的話，我也沒再能出說半個字，直到她在那頭先掛了電話。我不是對她說的話生氣，而是看著她正在一步步走進自以為是的婚姻犧牲中，而還怨恨我不懂她。
所有的婚姻生活中，付出是必須的，但是付出得遇上感恩的人，遇上懂的人。一個人付出久了，會累，會疼。另外一個人不懂，不回應，就會變本加厲覺得理所當然，甚至苛刻，甚至他的家人也會覺得對方就該付出。這樣的婚姻，如果不及時調整改變，是不會幸福的。愛一個人太多了，會卑微如塵埃，可是再堅強的心，如果被天天傷害，也會轟然倒下。
第三天，我打錢給葉余，讓他去給葉添存上下個月的按揭款，并且讓他委婉勸勸妹妹。我不知道葉余會不會勸回葉添，或者再去跟牛強溝通讓他跟葉添一起，共同撐起一個家。
我很想告訴他們，他們的爸爸以前就是那樣不懂得一個做丈夫的責任，不懂得珍惜我的愛和付出，讓我受盡委屈和折磨，直到從傷心到絕望，從絕望到心死。一個人心傷了，可以調養，可是一個人心死了，又怎么能救活。可是我終究不能那樣做，因為那是他們的爸爸，在他們心中，爸爸是多么神圣和驕傲的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