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第二天黎明時分,她醒了。
? ? ?她醒來的時候,那琴聲宛然還在耳際縈繞。
? ? ? ?她照常到了御花園拾落葉拂落英。到膳食堂時,她看到花嬤嬤臉上竟然露著難見的笑容。她一笑,茶公公似乎也在笑,整個膳食堂都在笑。當然,她內心也在笑。那是一股無法扼制的喜悅。這喜悅當然是夜里的琴聲傳給她的。
不久,花嬤嬤又來叫花,還是牡丹,四萼的牡丹,又紅又紫的。同來叫花的自然又是扶侍陳貴妃的那倆個丫鬟。花嬤嬤自然高興,而那倆個丫鬟似乎比花嬤嬤還要高興。她們像是都逢上了喜事。還是今天宮里是個節日?
他照常攆起花車送花去了。御花房里又獨剩下她。不過,與前次相比,她沒有感覺到空虛和緊張,而是有了股安靜。她在花香當中回味著那妙天的樂音。至到他都往花門當中閃進來的時候,她竟然都沒有覺知他的現身。
他貼近她,悄悄的說,“皇帝昨天寢在迎春宮里。”
說完之后,就安靜地伏進了花香當中。
他剛說完,她就己迅速記起夜晚那琴聲就來自迎春宮里。
她又沉浸到了那還在耳際縈繞的琴音當中。甚至都忘了向他婉爾一笑。
花房里一片安靜。至到暮晚時分,花嬤嬤才興沖沖地過來點花。依舊是那么悅顏,眼神里面甚至透出了和藹。
他說,陳貴妃是洛陽人。所以酷愛牡丹。花嬤嬤祖籍也是洛陽人。所以,算下來,和陳貴妃是老鄉。
只是那琴聲只在陳宮響了一晚之后,就再也沒傳入她的天空。皇宮太深了,深得就如頭頂的天空。
自那四萼牡丹被叫走后,迎春宮里就再也沒有叫走過牡丹。后來聽說,陳貴妃差一點,就被打入冷宮。一是因為她寢宮里擺了牡丹,二是她擅向皇帝問了軍務。
她第一次在皇宮里面聽到了“冷宮”。她第一次知道了貴妃宮里不能擺牡丹,牡丹是要往明皇后宮里擺得。可明皇后偏偏又不喜歡牡丹。明皇后喜歡開在揚州的桃花山。她第一次聽到了后宮不能干政,尤其不能在龍寢之時過問軍務。
想到此間,她不禁一怵,北西將軍所從的不就是軍務嗎?
從此,她更加謹慎小心。千萬不能露了自己的底細。她是長安花匠家的孩子。既不會彈琴,更不會吟詩。
她怎么會突然知道這么多事?她也不知道。他也沒告訴過她。總之,這些事情就像是風,不知不覺就會吹進耳里。風都吹進耳朵里了,還不知道風來自哪里?
陳貴妃那里傳出這么個消息,自然,花嬤嬤們臉上雪上加霜。她愈加挑三揀四。頓不頓就斥責他們。一遍復一遍的澆洗,常令她累到半夜方至。而他和她則不敢露出絲毫的怨聲。
就這樣,她到宮里己過去三年了。在這三年當中,她再也沒有聽到過那能透過心魂的琴聲。
她越來越沉默了。他似乎越來越接近她了。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氣息。他則能看出她臉上的憂傷。他們都長大了。甚至碰面的時候,都能看到彼此涌到臉上的紅羞。
這一天,中秋,她又熬到了半夜才回去屋寢。輕輕推門進去,卻發現寢床上少了一個人。是那個擦拭后宮玉欄柵的宮女。莫非她還未歸?她小心翼翼地躺下。一直在留心那夜歸的步聲。然而,都快黎明了,那宮女依舊未歸。連那個拭擦前殿的宮娥都己起來走了。她依舊未歸。
她揉揉疲倦的眼睛,強打起精神,往御花園里去了。去了,才發現他慌急的眼神。他說有人跳到井里去了。
她一驚,拉住了他的衣襟。他說,他快去匯報給管事的公公。讓她等著,別驚。她點點頭,讓他去了。
不會兒,就見個老耄的公公,領著七八個太監,由他引著奔了過來。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至到那伙人從井里打撈出尸身。他才走過來。扯了扯她,說,沒事了,人已經撈出來了。
她問他,他怎么知道有人落井了。他說,他在井邊看到了那雙繡花的鞋子。她悚然落淚。
殿上笑紫香,有誰哭宮女?
莫非就是那一夜未歸的宮女?
是的,正是她。據說拭擦宮里廊柱時,不慎打碎了犄進柱上的琉璃盞。怕被責罰,跳井死了。
她為她整整哭了一天。她至死,她都沒有看清楚過她的容顏。更不知道她姓甚名誰來自哪里。
宮里很快掩了口。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膳食堂里,花嬤嬤照舊盯著他們吃飯。茶公公偶爾依舊會咳笑一聲。
只是,那寢屋當中只有她和她了。
(長篇小說《尋找慕容西之花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