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種說法是，女人似乎天性里就有作為母親的隱藏技能，懷胎十月，更是與肚子里的寶寶建立了神秘又幸福的聯系，孩子還未出生，便早早做好了準備。
父親則不同，往往孩子已經出現在眼前，還未來得及適應這一段即將伴隨一生的親子關系。

前幾日一位剛剛成為父親幾個月的朋友說，自己還在適應父親這個角色，不過有時候想想自己有了個小丫頭，還是很幸福的。
這種體驗，其實已經算是進步了。
過去有很多人，在子女開口叫“爸爸”的那一刻才有了做父親的真實感。
更多的父親，是在子女長大成人之后才有了對父親這個角色的深刻認知。

02

《紅樓夢》里有一回，賈政因為獲知兒子寶玉在外和戲子“廝混”，在內又“調戲”丫頭，怒不可言，當著眾多門客的面，毒打寶玉。
在我們的固有觀念里，“打是親罵是愛”，父母就算是棍棒教育，也總還是帶著愛的。但是賈政卻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如果不是賈母出現，寶玉恐怕要命喪于此了。

蔣勛老師關于這段的解析很是發人深省：也許于賈政而言，這場毒打是表演，關于自己維護家族門面和父親權威的表演。
父子親情，反而要退讓了。
傳統的父權社會里，親情往往要讓位于家國，讓位于尊卑，讓位于體面，退讓了太多，漸漸成為被忽視的東西，失去了最本真的血濃于水。

小說《白鹿原》里也曾有相似的一幕，白嘉軒發現兒子白孝文和黑娃的老婆田小娥有私情，急怒攻心，清醒過來第一個在意的，是白氏家族的存亡問題。
他選擇用最激烈殘忍的方法懲治白孝文，并且讓二兒子白孝武執行，就是為了盡可能地遏制此事給家族帶來的損失。
至于白孝文的身心傷痛，他已經來不及在意。

03

近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人思想逐漸開放，脫離了傳統觀念束縛。父親這個角色，漸漸不再代表絕對的權威。
但如何與子女相處，卻始終是一個無人引導的空白區域。
所以，父愛如山，不善表達。

昨日我問起我爸，究竟是什么時候有了作為父親的感覺的，他想了想說，在你們長大之后吧，漸漸離開家的時候。

我爸并非天生聰慧性格強勢的那類父親，在我的記憶里，小時候每次他回家，我總是喜歡爬到他身上，或者靠在他身邊，即便后來上了中學，也時常會忍不住跳到他的背上。
父親的威嚴是何物，我從小一直未曾接觸過。
每每在學校里聽到同學抱怨自己父親嚴厲不好親近時，我都帶著優越感道：我跟我爸關系特別好~

高中畢業那年，我與父母在報考志愿的問題上發生了分歧，我和我爸發生了我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爭吵。他不能相信我會如此叛逆，我不能理解他會如此固執。
也許從那一刻起，他終于意識到，女兒長大了，終于體會到，自己作為父親的保護欲。

04

上大學以后，我爸常去看望我，每次總是點下一桌子菜，看著我吃的津津有味。
有一次，他發覺我的皮膚看起來有些日曬過的粗糙感，我當時正興奮地向他描述自己在學校里擺攤創業的壯舉，他默不作聲地聽完，沒有打斷。
當晚，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她說我爸受不了我被風吹日曬的樣子，他寧愿自己辛苦一些，也要讓女兒和別的姑娘一樣，活得滋潤無憂。

五年前我在家消磨了大半年后，決定不再繼續做米蟲，想要出來工作。我爸有一晚醉酒，抱著我不斷勸我不要出去，他說寧愿繼續養著我，也不要我出去一個人吃苦。聲音里滿是祈求，我的心一下子就變得酸澀無比。

我想我爸大約是因為，眼睜睜看著守在身邊的小家伙忽然要自己出去面對風雨，心中強烈的不忍，激發了他潛藏已久的，作為父親的本能。
他無力為我鋪路建橋，只好用最樸素的辦法：把我留在他的保護傘下。

05

今日接到我媽的電話，詢問我昨晚告知我爸關于工作進展的事，我才忽然意識到，不僅是我媽，連我爸都開始學會了將擔憂巧妙得化為輕描淡寫，以避免給我們增加額外的精神負擔。
他昨晚在電話里不斷強調的那句“富貴與貧窮不是最重要的，健康平安就可以”，也許帶了安慰的成分，安慰自己，也安慰我不要因工作的不順徒增壓力。
我的爸爸，在作為父親這一角色里，盡管笨拙，卻一直在努力適應變遷。

如今隨著教育理念的大眾化，新一代的父親大約會越來越快速地學會如何應對親子關系，但我始終覺得，那些在新舊觀念沖擊中漸漸領會如何扮演“父親”這一重要角色的爸爸們，有著最獨特的可愛之處。

愿所有還在探索中和已經找到角色定位的父親們，都能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