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波看到齊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身后發生了情況,雙手緊握木棍,倏地轉身,猛力劈砸下去,木棍從手握處被攔腰截斷,可憐的七寸子只顧盯著眉清目秀的齊巖吐芯子,耍威風,卻沒有料到陳波的一棍,落點竟會如此之準,力道如此之大,不偏不倚的劈在蛇頭上。七寸子縮回身子,卷縮在雞窩一隅。陳大海和齊玉福慌忙跑過來,各自用鐵鎬伸進雞窩去捅砸。
大海的妻子宋娟戴著圍裙,一手端著野菜和谷糠拌成的雞食,一手叉腰,站在旁邊指揮著:“大海,不行就把雞窩拆了,怎么也得把它打死拿出來,這該遭天殺的,好險把我嚇死。”
“他娘的,說的輕巧,拆了不還得我來壘!”
這雞窩是陳大海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搭成的,背靠院墻,三面都是用青石板灌以黃泥壘砌而成,平順規整,正面開一方洞,搭上一根橫木做梁,就成了門,上面再鋪些秸稈松枝,足夠遮風避雨。遠看去,倒頗有幾分氣派。
齊玉福低頭看了看,蛇蜷縮在那里沒了動靜,再看鐵鎬上已是血跡斑斑,他示意陳大海可以用鐵絲彎成的夾子把它取出來。陳大海剛要蹲下,就被兒子攔住:
“爸,我來,你和姑父拿鐵鎬在洞口守著,我拉它出來,要是還活著,你們就再賞它幾下。”
陳波說著,已經從陳大海的手里拿過鐵絲,朝蜷縮的七寸子伸去,感覺觸碰到了,猛地一拉,皮開肉綻的一團便被扯出,只有細短的尾巴在轉圈晃動著。
“怎么打成這個樣子?還是拿出去,放了吧。”宋娟皺著眉頭,之前很是氣憤,恨不得殺了這個不速之客,如今看到它被擊打的遍體鱗傷,動了惻隱之心。
“丟到村頭的山溝里去吧,聽你媽的,不殺它,是活是死,全憑它的造化。”陳大海看了一眼宋娟,轉身對著兒子吩咐道。然后帶著齊玉福到屋里去品嘗他新出爐的旱煙了。
陳波拎著奄奄一息的七寸子,走了出去,對于這個可憐的家伙,他沒有多看一眼,并不擔心它會垂死掙扎,反咬一口。上個月他進石木山放羊,遇到過兩條青灰色的大蛇,絞纏盤繞在青石板上,遠比今天這條粗大些,他只是遠遠的站著看了一會,并沒有上前,因為爺爺陳老漢曾經給他講過很多山里的故事,告誡他說:山里的一切,活在那里就有他的道理,就是一草一木也有靈性,大家各局一所,互不侵犯,咱們不能因為好奇貪心而去做那些明知有危險或者錯誤的事情。今天陳波又想起了爺爺這句話,只是仍然似懂非懂,不知道自己那一棍打的對不對。
齊巖尾隨著陳波,但又不敢跟的太近,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內心里是懼怕的。
石灘村周圍群峰峻拔,秀麗連綿,宛如襁褓般呵護著這個靜臥其中的村落。群山東側有一處三十米見寬的缺口,巨石林立。這里是石灘村與外界溝通的唯一通道。相傳,當年耶律阿保機的弟弟刺葛反叛未遂,潰逃進山時,命人開鑿此缺口,借以抵抗耶律阿保機的追殺。而今就地勢看來,此處也頗有些虎踞龍盤的味道。方源鎮就坐落在這里,四條用青石板鋪就的主街道,呈井字形平鋪在樸實的村民腳下,在雨雪中托舉著這里每一代人為生活奔走的步伐。
方源鎮上,固定的商販不多,大都是周邊幾個村落的村民,把自己家的蔬菜雞鴨擔來販賣,然后買回些家里緊用的物件。鎮上的人喜歡這些物美價廉的農產品。
鎮的東北角有一處磚瓦院落,門前兩根一人粗的紅柱就像兩名衛士,恪盡職責守護著主人的宅邸,門堂上掛著黑框金底的牌匾,上書“李氏藥堂”。老板名叫李林貴,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精神矍鑠,雖是滿頭白色短發,但根根豎直,滿臉皺紋如同溝壑般描述著滄桑經歷,一副銀框老花鏡下,一雙銳利的眼睛炯炯有神,衣服板正整潔,因為十里八鄉的村民都把藥材拿到這里賣,所以大家都叫他藥材李。陳老漢就是這里的常客,兩人相交甚好。
陳梅一大早便提了一布袋晾曬好的草藥出門,當太陽爬了一桿高左右時,她已經出現在了方源鎮上,暖潤的陽光撫摸著她微潤的臉龐,涼風夾帶著集市上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她向著朝陽,微閉眼睛,感受著這短暫而美好的感覺,想象著家里蓋上新房,添置了新家具,大人孩子都衣食無憂……
“叮鈴鈴……”一輛自行車響著刺耳的鈴聲招搖而過,陳梅驚醒了,她抬手捋了一下鬢角,將被風吹亂的頭發繞到耳朵后面,繼而按了一下發夾,然后快步走向李氏藥堂。
還沒有看到藥堂的牌匾,陳梅就聞到了刺鼻的中草藥味道,她想不通,藥堂的伙計和老板每天都泡在這樣的氣味里,怎么受得了?不過轉念一想,藥材李憑借中草藥,已然家境殷實,腰纏萬貫了,她釋然了,為了錢財,人是可以忍受一切的,自己披星戴月的辛苦勞作,不也是為了錢財嘛。齊巖曾經問過陳梅,一個家庭怎樣才算富有,“窮人的家里,找不出多余的東西,當你發現家里用不到的東西越多,那么你就越富有。”這是陳老漢曾近教育陳梅用的,生活的艱辛讓陳梅體會到了父親這句話的深刻含義,現在她又說給兒子聽,并沒奢望他理解多少,畢竟他還沒有經歷世事。
陳梅走進藥堂,藥材李正在柜臺工作,左手把脈,一會屏氣凝神,一會眉頭緊皺,然后嘴角微微上挑,隨即右手提起毛筆,用秀氣端正的正楷寫下一記藥方,便讓伙計去按方稱藥。
藥材李抬頭看到陳梅,就起身踱步過來,要是別人上門,看病抓藥或者販賣草藥,都是伙計先來招呼,但是陳梅不同,畢竟是已故好友的女兒,藥材李是要親自接待的。一陣噓寒問暖,藥材李接過陳梅的布袋,喊來伙計拿去稱量,然后將錢和布袋交換陳梅,只是每次收陳梅的藥材,單價都會高些,藥材李想通過這種方法接濟一下這個好強的女人,算是慰藉陳老漢的在天之靈吧。
陳梅買了些油鹽醬醋,又去肉販那里割了兩斤豬肉,已是晌午,顧不得似火的驕陽,她加快步伐,向山窩窩里的家趕去,那里有太多的牽掛。在街角轉彎處,陳梅無意間瞥見了一家服裝店,上次來鎮上還沒有發現,想必是新開不久吧。櫥窗里那件白色長裙吸引了她的注意,記得去年在鎮上看露天電影時,女主角所穿的長裙就是這個款式。每個女人都曾經做過公主夢,希望得到最幸福的愛情和最華麗的服飾,至今仍風韻猶存的陳梅也不例外,她想有一天,也能散著飄逸的秀發,穿上潔白的裙子和锃亮的皮鞋,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