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時。
門前紫荊花開,落英繽紛。屋后山雨綿綿,泥濘徘徊。
昨天剛回到融安,就接到了謝叔打來的電話。
“啊涌,你什么時候回柳州呀,啊叔好托班車給你發一個土雞帶回去。”
這已是我連續幾天接到類似的電話了。
謝叔家住融安鄉下,他也是前幾天才剛從柳州出院回到家里。
上個月謝叔突發腦梗,輕微中風,是我幫他張羅住進了柳州的醫院。
好在發現得及時,現在已經可以出院回家自個調理了。
謝叔是我初中同學的父親,我初一的時候跟他兒子同桌。
謝叔一直以他兒子為傲。他兒子也爭氣,初中時考上了我們當地最好的高中——地區高中,大學又考上了北京公安大學。畢業以后分配到了北海市公安局,后來做到了分局局長,北海市交警支隊支隊長。
他兒子讀書時,每次去學校或放假回家轉車的時候,基本上都會到我家住上一兩宿,跟我同床而眠。我們無話不談。
即使他兒子畢業工作以后,每年回融安做清明的時候,也只會通知我一個初中的同學。然后,我再負責吹哨集結。
——于是,幾乎每年清明時節,也便成了我們班同學聚會的固定時間。
但現在,這樣的聚會估計再也不會有了。
今年的清明,注定是一個冷清的清明——因為,我這個同學,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大概也是去年清明節的前夕,我這個同學因病已永遠離我們而去了。
當時,我作為同學代表有幸參加了他的追悼會。
殯儀館內,莊嚴肅穆,他的同事們,上到省廳領導,下到基層干警,幾百名警察齊刷刷著裝列隊敬禮,為他送行。
那一幕,至今歷歷在目,令我感動不已,以至于我后來開車回程的途中,一路淚奔不已,甚至于回到柳州以后,情緒失控,休克住院了一個多禮拜!
那是怎樣的一種兄弟情誼啊,我也說不清。
治喪中,通過他父親的口中得知,他病重到廣州住院期間,他北海的兄弟們派人到廣州全程陪護,而且還打了二十萬到他的住院卡中保證醫療費用。甚至他喪事接待的所有費用都是他兄弟們湊錢負責的,他擇墓善后,也是朋友們集資十萬塊打進他家屬的賬上。。。。。。
都說生人是做給活人看的,也許他在世的時候,風光無限,所求之人趨之若鶩,但他逝時只留下幼兒寡父,生者所做留待何人能看?!——答案不言而喻,唯有證明,此人生時一定為人不差,兄弟們認!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常想,假如有一天,我突發走了的時候,我能獲有他這樣的認同感嗎?
汗顏矣!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相比之下,我認為,我以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太過于渺小了。
就這樣忍心離我們而去了,留下了年僅十二歲的小孩,風燭殘年的父母。
將近一年多了,他母親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幾乎夜夜無眠,天天都在哭泣。
他父親也只能強忍悲痛,不敢表露,只是偶爾實在壓抑不住時,就會出到縣城,到我辦公室來跟我喝茶,偷偷抹淚。
男人有淚不輕彈,我說:謝叔,你要好好勸勸阿姨,要保重身體,不要太懷念過去了,你們走了一個兒子,還有我這個兒子呀。
謝叔每次都哽咽著對我說,我勸不住呀,一到晚上你阿姨就哭。而且哭個徹夜不停。。。。。。
誰能理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境?兒畢竟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
父親一直強忍不露。火山不是不爆,一爆就是地動山搖。
半年后,終于有一天,謝叔倒下了,心梗急救,我伴隨著救護車一路急馳送到了柳州的醫院,最后心臟搭橋手術及時,才撿回了一條命。
誰知過了幾個月后,恰逢這次疫情期間,又突發了腦梗。
每次去醫院探視謝叔前,我都忐忑不安,不是因為謝叔的病情,而是他們兩老每次見到我的時候,也許觸景傷情,睹我思兒,一直流淚不止。
有好幾次探視時,正巧碰著他們正在吃飯,看到他們共打著一份盒飯,倆老摸摸索索地分著吃,我知道他們這是想著節約錢,看著謝叔提著中風顫抖的手,坐在病床上吃飯的場景,我都忍不住轉過頭去,淚流滿面。。。。。。
我恨我自己為他們做的太少了。
轉眼又是一年清明時。
前幾天,一個南寧的同學到柳州,我們幾個舊時地高的同學又小聚了一把,席間,酒酣之際,一個同學無意之間又提到了我這個同學,不知是酒喝多的緣故,還是觸景傷情,我的酒杯舉在半空中,久久沒放下,愣著眼淚一直長流。頓時,喧囂的氣氛突然寂靜,大家默然唏噓了良久。
悲乎,謝君。
安息吧,我的同學,安息吧,我親愛的同桌。
后記
以下這篇文章《匆匆》是我去年三月份剛得知謝君得病的當晚寫的,記得我當時心緒不寧,一氣呵成,寫完后立即點擊發表。
誰知過了一會,另外一個同學馬上私信了我,他讓我把文章立即刪掉。
他說你這文章只想著逞你一時之己之快,沒考慮到謝君是否會在病床上看到之感受。
我思之極恐,馬上刪除,不過悔之晚矣,即便刪除了,可過后清查一看,不曾想居然已有一千多的閱讀量了。
這是我少有的過千閱讀量的文章,現在想來,這也許是謝君的在天有靈,也或許是謝君身前做人人設滿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清明將至,謹以此文,祭奠謝君。
愿謝君在天安息,來生我們還做同學,還做同桌,還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