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北端，還有一座城，叫做廢城。
我住在新城，已經有愛人，但是我的心里卻還愛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我是不敢說出來。因為憲法上第三頁上，用紅色的字體寫著“對愛情不忠貞者死”，如果再翻幾頁你又會看到“踏入廢城者死”。
一個不小心，我踏入了廢城——我已經犯了兩條死罪。
事實上，我一向是個老實人，至少在發生車禍之前，我是老實的；我也不是一個花心的人，至少在我的車飛進廢城之前，我對愛人的愛是忠貞不渝的。
可是，為什么我的車要失去控制，讓我墜入廢城？然后一切就這樣結束了。我犯了第一條死罪，進入最不該進入的地方。就在我的心游走在崩潰邊緣的時候，她出現了，于是我想，索性都已經犯了死罪，那么也就不在乎再錯一次了。
于是我伸出手，“您好，我來自新城，很榮幸見到你。”她先是驚訝，然后驚慌，然后竟然很快平靜了下來，一定是我臉上謙卑的笑容起了作用。于是，她也伸出來手，“您好，歡迎來到廢城。”
雙手相握，我想這絕對是具有重大意義的一次握手——新城的男人竟然握住廢城女人的手。她的頭發是褐色的，她的眼眸也是褐色的，她的手很溫暖，所以這次握手的時間很久，直到她低下頭，有些用力地把手抽了出去，這次握手才結束。
她的手抽離后，我的手頓時失去了溫暖，心里也是一涼，可是我的眼睛卻熱起來，因為她的臉紅了起來，然后我的手就又溫暖了起來，因為我不自覺地已經摸上她緋紅的臉。
“這樣是不好的！”她向后退了一步，“我覺得很好！”我向前進了一步。她的臉更紅了，“可是，你是新城的人！”我用手指著不遠處已經破碎不堪的車，“現在，已經不是了！”她褐色的眼眸瞥了瞥我的手指，“可是，你不是有愛人了嗎？”我低頭，看著結婚戒指在手指上發著不和諧的光彩。我只能用力拔下它，手輕輕一甩，戒指就飛到我的車旁邊去了，我晃晃空無一物的手指，“現在，愛人也沒有了！”她臉更紅了。
她的臉特別愛紅，就像廢城里面唯一的一條河流的顏色一樣，河水的顏色也是紅色的。
“這條河以前不是紅色的！”她紅著臉說。
“那以前是什么樣的？”
“沒有顏色，透明的。”
“那就和新城的河流是一樣的啊。”我若有所思了起來，然后就被若有所失的情緒包圍了身體。
“想新城了嗎？”她褐色的眼眸直愣愣地注視著我。
“沒，沒有……”我低下頭。
“要回去嗎？”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捋了捋她的頭發，“不，我不能回去，也不敢回去！”說完后，我把嘴里因為緊張產生的唾液，吞了進去，然后就開始看著遠方已經燈火闌珊的地方發起了呆。
燈火闌珊處是我的家鄉，一個繁華的地方，那里有我曾經的愛人，有我曾經的生活，有我曾經的一切……可是現如今，我卻在廢城里，這里有一條紅色的河流，還有一個愛我的女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地方……
“廢城里其他的人呢？”
“都死了！”這句話她說得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因為我感覺到了寒冷。
“怎么死的？”
她不在說話了，只是用手指了指遠處繁華的地方。
夜更深了，繁華的燈光更加明亮了……
事實上，我剛才問了一句廢話。廢城在很久以前就被新城的高科技踐踏過無數次了，直到他們再沒發現廢城里發現有生命的跡象后，這才作罷。
“對不起，我代表新城的人，向你道歉……”我腦袋里思索著成千上萬的懺悔，可是我發現就是我說再多，這也是廢話。因為她已經流淚了，我一把她擁入懷里。抬頭望天，我發現月亮竟然也是紅色的，再低頭，她已經不再哭泣了，臉上又蕩漾出和月亮和河流一樣的紅色，我的嘴唇湊過去……
熱吻，在紅色河流的旁邊，在紅色月光下，這是具有重大意義的親吻——一個侵略者的后代在親吻一個被侵略的后代，就在這滿目瘡痍的土地上……
“你想要我的性命對不對？”她戀戀不舍地離開我的嘴唇。
“對，確實是這樣的！”我的眼睛模糊了，終于承認這次來這里的使命。
這個笨蛋女人觸發廢城里的一顆地雷，巨大的響聲，驚動了整個新城。廢城是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生命體存在的，這是新城的鐵一樣的規定，于是我奉命而來。
“可以，不殺我嗎？”這是她第一次請求我。
我搖頭。
“可以，和我生一個孩子嗎？”這是她第二次請求我。
我看著她虔誠的眼神，最后終于點了點頭。
就在我進去她的身體的同時，我懷里的刀被她抽了出來，我還沒有反應，那鋒利的刀已經進入她的咽喉里了。
她在笑，鮮紅的血染紅我的臉，還有眼睛。她的身體終于不抽搐了，臉上掛著安詳地微笑，她好像并沒有死，只是睡著了。
我吻著她的臉，卻發現她已經不再溫暖了，我抱著起她的身體，向不遠處的雷區慢慢走去。整個世界因為她的血，變得更紅了，我要和她，我的愛人一起走向那個雷區。
殉情，一個新城的男人和一個廢城的女人殉情。
就在我快要到雷區的時候，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了，我揉了揉眼睛上的血，更加清晰了，是一個孩子，除了懷里這個女人以外的，另外一個廢城人……
我開著車駛向我的家鄉，車里裝著一個頭顱，隨著車的顛簸，我看到上下飄動的、褐色的頭發，還有安詳的微笑……
當我把頭顱獻給城主后，他滿意地微笑著。可是他的微笑卻不像桌上那顆頭顱那樣安詳，而是格外的詭異。我知道我的死期也到了，因為憲法上寫著，“踏廢城者死……”
我坐在電椅子上等待電流擊穿心臟的時候，忽然就笑了起來，因為我仿佛看到一輛車的后備箱悄悄打開了，有一個孩子出來了，他有著褐色的頭發，還有褐色的眼眸。
“愛人，那個孩子才是你的孩子吧，他活了下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