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于水 ,遽契其舟,曰:“是吾劍之所從墜。”舟止,從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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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
?我在這條江上一待就是許多年,從這岸到那岸,從那岸到這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我從來不上岸生活,因為擺渡賺的錢遠比去岸上賣苦力要多得多。
河這岸住著一個劍客,他經常坐我的船去對岸與人比劍。我沒有見過他出手,但我知道他的劍術很高超,因為他總是贏,每次贏了之后都會給我好幾倍的船錢,并和我說上一會兒的話。靠擺渡賺不到多少錢,而水中的生活也終歸孤冷,所以我經常希望他來。
這一天他又坐了我的船去對岸,只不過這次回來的時候他沒有再說話。我看著他落寞的背影,緩緩劃起了船槳。我替他惋惜,因為再高明的劍客,也一定有失敗的一天。
他看著奔騰的江水,一言不發。腰間的長劍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順著他的指尖滑落,沒入江中。那是一把寶劍,嵌滿了琉璃珠玉。
“如果現在跳下去,也許還能找回來。”我停了搖槳的手,對他的背影說。
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蹲下身來,探出袖中的匕首,在船身上重重刻下了一個記號。
“它從的這里掉下去,所以我也能從這里找回來。”
我一聲曬笑,原來高明如此的劍客,也不過如此。一場失敗就能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現在他是一個可憐人了。”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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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
?我住在河邊,但每次比劍都和別人約定到對岸去,因為我不想破壞這種安靜的生活,因為我是一名劍客,我從來沒有輸過。
這樣的日子一晃許多年,這條河上的舟子很特別,因為他生活在他的船上,從來不去岸上生活,因為他覺得擺渡賺來的錢比去岸上賣苦力多得多。
每次比武之后我都會多給他一些錢,并和他說上一會兒的話。但這次不能,因為我敗了。
人最難的事情是便是自我否定,所以我始終無法面對這樣的結果。
我看著奔騰的江水,任由那把追隨自己多年的佩劍滑落水中。
船夫說:“如果現在跳下去,也許還能找回來。”
我看著劍身直挺挺地沉入江底,沒有說話。
心中沒有了劍,那把劍再利,使在手中也終究是鈍的。找回來如何,沉入江中又如何?
我嘆了口氣,用懷中的匕首在船身上重重的留下了一條刻痕。
“它從的這里掉下去,所以我也能從這里找回來。”
船夫一聲曬笑。是的,我想他現在一定在笑我,不知是在笑我的失敗,還是在笑我的愚蠢。
船夫
那天到岸后,劍客給了我一大筆錢,要我把船賣給他。而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這十年中我又遇到很多人,我把劍客的故事講給他們聽。所有聽到這個故事的人都哈哈大笑: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呆板之人。
直到有一天,我聽人家說楚國出了個絕世劍客,他雖然是劍客,卻只用一把短短的匕首,與人比武也只有一招,那一招刺出的是那么的緩慢,那么的艱深,卻又那么的劍意深長。沒有人知道劍客的來歷,也沒有人接得下那一招。人們只知道,他把那一招稱之為“刻舟。”
我跑到江邊,那條船果然還留在那里并未朽壞,和十年前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但船身上那道如同傷口一樣觸目驚心的刻痕周圍,已經變得光滑無比,想來是有人不斷摩挲,不但輕撫。
我站在江邊,卻無法回想起起那日,他的內心是如何的慘烈呼號,又是如何的痛苦才能用匕首在船身上留下如此深切的刻痕,又如何在無數個夜里撫摸這條傷痕,并最終把它化為那一劍深長的劍意。
隨即又想起那日他遠去的背影,一切忽然開朗——他痛徹于自己的敗,卻終寄托于那一敗。
我重新打了一條船,回到了江中,如果有人渡江,我會把劍客的故事重新講給他們聽。
“有些東西失去的意義不在于追尋,而是在于讓自己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