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姨家老大是姑娘,叫小蕾,下邊是兩個弟弟雷金和雷銀。
“其實吧,你三姨家小蕾之前還有一個姐姐,叫紅梅,和你一年生的,只是比你大月份。紅梅生的乖巧俊秀,小嘴巴也特別甜。哎,只是可惜了。”
一個白雪皚皚的冬天里,雪花一片一片從天空上落下來。屋外的寒風哨子似的吹著,屋內的火盆燒得通紅,木頭片滋滋地響,盆里烤著紅瓤的芋頭,大概熟了,散發出甜絲絲的香味。
我拿個木棍把芋頭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像烙烙餅子一樣;我娘把手抄在厚厚的棉襖的袖子里,細細碎碎地和我們敘起來一些娘家的舊事情。
“她呀,不能提,一提都是眼淚。她五歲那年秋天走的,好好一個娃,說沒就沒了,像鬼一把抓走的一樣。
秋天,是個忙碌的季節 。稻子黃燦燦的急著要緊倉,你三姨和你三姨夫便沒日沒夜地在田間勞作。中午只帶些煎餅咸菜,白開水充饑,連日來早出晚歸。那時候你三姨有三個孩子了,紅梅,小蕾和雷金。紅梅五歲,帶著弟弟妹妹,早上跟著大人們一起來到地里,大人在地頭整理出一個平整的地方來,小蕾便帶著弟弟妹妹們在那玩,一呆到便是一整天。因為家里沒有大人,放幾個小孩在家里又不放心。你三姨家那地都離得遠,幾里路呢。
那天,你三姨一家子大小老早就起來了,吃完收拾好,便打算下地。但臨走的時候,紅梅非要你三姨給她穿那個新褂子,是一個頂漂亮的紅布小衫,你三姨便匆匆找出來給她罩上,便帶著他們一路走了。半晌午的時候,你三姨和三姨夫到地頭和孩子們草草吃了帶來的干糧,再三交待幾個娃娃不要亂跑后就又去地里了。那塊地那天其實干到天黑就差不多干完了。你三姨和你三姨夫在地那頭割稻子,三個孩子在這一頭。他們倆彎腰割一會稻,就回頭看一眼三個孩子,割一會,抬頭看一眼。半下晝,突然來了一陣狂風,把整個天空都刮得灰黃混沌。三姨趕緊回頭看一眼地頭的三個孩子,可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三姨便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向地頭。還沒等跑到,風突然就息了,可是只見地頭的三個孩子變成了兩個,最大的那個紅梅不見了。
你三姨和你三姨夫拼了命的找呀,到處都找遍了,你三姨夫弟兄五個,都出來找,找到傍晚也不見小紅梅的身影。
天擦黑的時候,她大伯拿個玉米秸稈,有當無地往地頭壩子下面的那個不足1米深的小水塘里一插,一下就碰到了紅梅的一條腿,再一挑,她的小紅布衫子都漂出來了,那是一頭栽進去的,扎到深深的塘底里去了,撈出來的時候孩子滿嘴都是稀泥…...
穿紅布衫的小小的紅梅的身體,被抬回了家。
你三姨哭成了一個淚人。
她們家鄰居王奶奶滿臉淚花:“可憐的孩子啊,怪不得她一早走的時候,和我說“奶奶,我今天跟媽媽去六保河割稻子了,我今天去了六保河就再不回來了,看我的新衣服都穿上了。”
眾人聽之,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