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兩邊的樹飛快往后去了,天陰沉沉的,微微有點暈車的我聽著音樂瞌睡死了,前途未卜獨思量。旁邊的大爺時而打盹,時而嘴里絮絮叨叨對著窗外說著讓人聽不大懂的話語,我是相信他在和自己想見的人對話。每個移動的生命,眼里只有自己想的人,剩下的都被自己的眼睛和大腦自動屏蔽了。車在長著不多野生植物的沙丘中的路上顛簸前行,我早已習慣了這種感覺,像個搖籃一樣,引得我昏昏欲睡,每次踏上這條路盡是做不完的夢,真是讓人不敢相信。突然車子遇到一個坑跳一下,旁邊的大叔被驚醒,嘴里念叨一兩句又低頭睡覺不說話了。瞥見窗外一行樹,樹冠早就干枯了,只剩下樹身一半長的枝繁葉茂,竟像極了在路上行走的我們,身后一片黑暗,卻不會影響我們眼前的無限光明。沙丘中一根根電線桿牽著長長的線,互相傳遞屬于它們的信號,他們的世界我們不懂,如同我都不懂大叔的對話,我深知他深深陷入過往之中,卻也沒辦法做到脫身,想起盜夢空間里醒來的殘酷,或許不醒來才是最大的幸福,一場夢不管怎么樣,已經變成所謂的真實以后,就盡量不要面對真正的現實了吧,比較現實中那么多艱難苦痛,讓我們無法直面無法承受。看山安穩,看水澎湃,那看沙丘便是滄桑粗獷,滿眼密密麻麻的低矮植物,蜷縮在風沙中,一抹綠寫著自己的色彩,飲一口水勝似酒醴,曾經的水草豐美,被一抹沙黃割斷了咽喉,只剩下空中的嗚咽,像一只幽靈徘徊著低吼。車還在走,旁邊的大叔還在認真的說著自己的故事,像是安慰像是囑咐,像是告別像是嚇唬,以他的形式解釋他帽檐下額頭皺紋的來由。他嘴里蹦出的每個字眼,都是他的生命組成部分,也是他生命的片段,如這荒漠之中每一粒沙,都有自己的歸屬,不緊不慢走向終點。
車子走的飛快,窗外的熱風漸變涼了,吹得人睜不開眼,陽光也不那么微弱了,風中的沙子在車廂里橫沖直撞,我隱約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和這顛簸的車子一起快要被睡神勾去了魂靈。我努力不讓自己那么快就睡著,伸過手把車窗上的藍色布簾扯過來,遮住了些許刺眼的光,微微轉頭一看,眼前大多數人已在座上東倒西歪,緊閉著眼,微張著嘴熟睡著,仿佛車廂里時間都是靜止的。耳邊的音樂似乎也變成了多余,也可以說有些不合時宜了,我該在這前行的車廂里同眾人一起熟睡,才能充分感受這午后風沙之中流逝的時光。我突然有些好奇,頓時睡意全無,我想要看看車上每個人的樣子,特別是熟睡的人兒,我想知道自己熟睡時候是否也是一樣的歪斜。對面穿著雜色橫條紋短袖的六十多歲老人雙手緊扣放在做工還算不錯的深咖色褲子上,戴著銀色手鐲的胳膊將三色條紋小提包攬在懷中,把頭微斜在一邊上,滿頭黑發不見一根銀絲,眼角臉龐更無太多皺紋,也無疲態,想來生活應該十分安逸,家中并無太多瑣事煩心添憂,更沒有繁重的體力勞動侵蝕她的康健。只有左臂靠肩膀的位置貼了一片藥膏,因為窗邊風大而坐在靠里邊的座,想來應是老毛病了,剛出門的時候貼上去的。旁邊操著一口外地話的中年婦女皮膚微黑四十歲左右,不過看上去精神還不錯,一上車就翻開手機,大聲和別人通話,說的很快我聽的不太清楚,說到興奮處大笑幾聲,給車廂沉悶的空氣添一點生氣。我不知道她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應該會到終點站吧,我也不確定。靠近車門的后排座上,穿著藍白相間襯衣的中年人還算精壯,小平頭有些花白頭發,額上溝壑不太深,應是生活和家庭的重擔認真扶著犁鏵前走,他的眼里時而充滿了焦躁,時而布滿了迷茫,過會兒扶著前座的手臂隨著車子顛簸垂了下去,終究睡著。
在路上遇到
自己喜歡的人兒啊,
風吹亂了的劉海
和睡夢中撲閃的長長睫毛。
你一直靜靜不說話,
想看她醒時明媚的眸子
還有熟睡時
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