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開“屏”了,你看到了什么?
這樣一部以“孔雀”為片名的電影,它是否會有一種懸念揪著你:“這部電影講一個什么故事?”或許其中確切在作祟的,是“觀眾”本身個體的欣賞背景。比如說,你是生長在一個“詩歌”與“神話傳說”枝繁葉茂的國度里,它們構織了你我希冀擺脫現實困頓的一個廣闊無垠的可能性的天地,“孔雀”這一物種自身的體態又契合了你我想象力豐富多彩的狀態。大鵬或鴻鵠者,為志向高遠之士精神之化身;鳳凰或孔雀者,何嘗不是心中依稀所存一份美好的圖騰?
如果你聽別人說過:“孔雀一開屏,就露出光禿禿的屁股”,你也會以為,難道這是一部中年憤青跨世紀的宣泄?
鏡頭出來了,你知道,《孔雀》它不是一部動物題材的紀錄片,不是一部與孔雀有關的神話傳說,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否定與叫囂;但,問題在于,你知道它不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與片名有關的鏡頭在片子的最后部分出現了:影片中的三個主人公一個個在孔雀的籠子經過,留下一些表情和臺詞。
公園的孔雀籠邊。四五點鐘的光景。
一家大小帶著孩子看孔雀。
姐姐和愛人領著女兒入畫,站在孔雀籠邊。 (畫外音:姐姐:大家都說,我女兒最像我了。)
女兒沖著孔雀喊:孔雀孔雀你開屏吧,你沒我的衣服花!
籠子里的兩只孔雀沒什么反應。
女兒:我每次來喊,孔雀都不開屏。
姐姐:今天是星期天,孔雀放假。玲玲,咱們回家吧,媽媽也累了。
女兒:好吧,我不看了。
一家三口離開。
隔了一會兒,哥哥和挺著肚子的金枝過來,金枝穿金戴銀地透著富裕,依舊一拐一拐。
哥哥掏出手絹對孔雀也喊:孔雀孔雀你開屏吧,你沒我的手絹花!
孔雀沒什么動靜。
金枝:胖子,等咱孩子生出來,買倆孔雀養院子里頭。
哥哥:省得老花錢買門票來看 。
哥哥和金枝離開。
弟弟和張麗娜帶著孩子緊接著過來。
弟弟背著孩子,孩子已經睡著了。
弟弟:別叫他了,和咱姐和咱哥一塊走吧。
張麗娜:他會不高興的。
弟弟:有什么不高興的,這破公園來了一百次了。我小時候就來,走吧走吧!
三人也離去。孔雀籠邊空無一人了。
陽光昏黃起來。
兩只孔雀無聊地走動著。
一只孔雀叫了一聲,開出屏來,很燦爛。
作者劇本里的后記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關于《孔雀》的片名。之所以叫這樣一個名字,緣于我自身對于人與人生的看法。我覺得人與人生都具有強烈的“觀賞性”。而觀賞性我們經常付諸于非人類,以為山川,植物,動物這些東西才有,忘記人與人生也具有。其實人與人之間一生都在互相觀賞,某個人的喜訊與丑聞,落破與榮華,四周人盡收眼底。我們彼此都像動物園籠子里的動物,被人們觀賞。我們所有的人都像孔雀, 身上長滿故事, 一生中經歷過的愛恨情仇,如同色彩各異的羽毛長滿人生。孔雀這種鳥好像是動物里最具觀賞性的,人一點也不次于它們,好比《孔雀》劇本里的那三個孩子。
人生是個籠子,我們每個人都被關在里面。別人觀賞我們,我們也觀賞我們自己,我們也觀賞別人。看的再多,其實人生不過殊途同歸。我喜歡的丹麥哲學家克爾剴戈爾這麼說:所有的人生都經歷三個階段,年輕的時候是審美階段;中年的時候是倫理階段;老年的時候都會步入宗教階段。《孔雀》里的三個孩子代表了這三個階段。你可以將這三個孩子看成人生的三個階段,也可以將他們看成不同的三個人---姐姐是唯美的,理想主義的;哥哥是世俗的,實用主義的;弟弟是虛無的,悲觀主義的。
電影真的是一個白日夢……
你看到了一個白日夢。夢里懂魚之樂,夢里以為懂魚之樂。
但你也看到了一個史詩般的過往生活的重現——如果你是那個年代生長過來的人,你正帶著你的孩子在看這部電影,你有理由淚流滿面——你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城市和陌生的生活場景——市中心有條主要街道,全部的繁華聚集于此。平日逛街,主要逛這條街。隨便哪天在這條街上都要碰到熟人。城市小,三拐兩拐都能認識。市里有兩三家電影院,兼演一些江湖野班的歌舞、地方戲曲。幾家工廠、郵局,醫院和百貨商店。中小學校分布在市各處,近郊有座沉默的軍營。這城市肯定還有一座公園,都愛叫人民公園。里面沒什么景致,可每個人小時候都在里面玩過。就這樣的小城市,足夠人們從事他們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的生活了。多數人風平浪靜在此度過一生,頤養天年。
影片中匠心獨具對生活細節的用心捕捉,比如,有老人躺竹床納涼。廚房煤球爐子上的水開了,水濺到火焰上,嗞嗞響著。藍的小火焰東躲西閃地晃著。七八個歲數不等的孩子排成一排坐在便盆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在給一個孩子擦屁股。 ……
這些熟悉的畫面有理由讓你淚流滿面。
但你的孩子不領情,他/她甚至會奇怪,這么枯燥無聊的一部電影,你居然看得津津有味。雖然他/她就陪坐在你旁邊,但他/她的心里一定念叨著他/她的QQ、寵物、溜冰、麥當勞……
你不必奇怪。
《孔雀》里的故事一直在生長著。在這個故事拍成電影之前或是之后,它都仍然會獨自生長。
生活無非電影里頭演繹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