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潘富俊教授揭秘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植物世界的一大力作。
半個月前逛三聯書店,無意中看到這本書,當時就被標題所吸引,印象深刻。幾天后,聽到有高校教授再次推薦此書,立馬下單收入囊中。上周末把這本書拿給馬克西先生看,他問“這是文學的本草綱目?”,一想,覺得甚是貼切。
潘教授現任中國臺灣中國文化大學景觀系教授,植物學是專業,但文學是他終生摯愛。于是左手文學,右手科學,他在看似無關的兩個領域摸索潛行,編枝結草搭建起一座溝通文學與自然科學的鵲橋,為中國古典文學賞析增開了一扇視窗。他帶著我們走過這橋,進到大觀園里看花花草草和樹,告訴我“你相不相信植物會告狀,它們說紅樓夢不是曹雪芹一個人寫的”,還告訴我“別小看那西門慶,他的院子里也種了四十種植物”。
他嘔心瀝血二十余年,從歷代詩詞歌賦到章回小說,細致的講述文學與植物傳唱千古的雋永關系。他將文學作品中出現的浩繁植物分為瓜果、野菜、蔬菜、藥用、庭園觀賞等諸多類別,面面俱到,有理有據,行文生動精辟。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細節控,在寫“荼蘼花”的那段,他不僅把荼蘼的別名和花色、香味一一陳述,還從《四川志》《廣東志》等書的記載中尋找佐證,更別提蘇軾黃庭堅的荼靡詩詞了,他將浩大與精微完美結合,讓你不得不佩服一個老派知識分子做學問的嚴謹態度。
令我驚嘆的是在第五章《章回小說的植物》中,他提出,“《紅樓夢》前八十回描寫植物豐富細膩,作者對植物熟悉度遠勝于后四十回,此結論可以作為支持前八十回的作者為曹雪芹、后四十回為他人所續的歷史懸案么?”這一視角實在新奇有趣。仔細讀來,發現他認真地統計了前八十回出現了326種植物,后四十回只出現了61種,相差百種以上,這種差距,是作者在認識并運用植物方面知識廣博與否的差異,如此看來,作者的觀點不無道理。
不得不說,這不僅是文學的力量,更是一種數據對文化傳承的巨大貢獻。
一直對《紅樓夢》“喜出望外平兒理妝”這一章節印象很深:
“寶玉一旁笑勸道:“姐姐還該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鳳姐姐賭氣了似的。況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發了人來安慰你?!逼絻郝犃擞欣?,便去找粉,只不見粉。寶玉忙走至妝臺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里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遞與平兒。又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逼絻旱乖谡粕峡磿r,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攤在面上也容易勻凈,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然后看見胭脂也不是成張的,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干凈,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凈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只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里,用一點水化開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夠打頰腮了。平兒依言妝飾,果見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寶玉又將盆內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擷了下來,與他簪在鬢上。”
紫茉莉,玉簪花、并蒂秋蕙…這些平兒上妝時的用花與簡介都可在他的書中找到答案。而且,這些花的存在可能經歷了春夏秋冬,翻山越嶺,漂洋過海。
世間總道“草木無情”,原來并非如此。感謝潘教授,那于一草一木中滿溢著的情感,亦讓我們知道,草木和人一樣,曾那么用力地在無情的世界深情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