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簡書上看到五月的二貓子寫的一篇文章：你不要來了，我不想談戀愛了。

他寫：只是一次又一次，當我們拼盡全力越過山丘，卻發現山的那邊，無人等候時，漸漸便習慣了這種孤獨。

他寫：以前我總說，要等到你來，那冬天才會走。

現在呢。你別來了，我要開始下雪了。

要不然，你來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讀完，心里很疼。疼得想起22歲那年一個人的冬天，以及22歲那年的那一場戀愛。

-1-

那年冬天，整整一個冬天都沒有下雪。但是，在我的記憶中，那個冬天是我人生中最冷的一個冬天。

那時候，我一個人租住在老城的一間舊房子里。

老城很老，曲曲饒繞有很多古老的小巷，巷子口有多年的夾竹桃和石榴樹。破舊不堪的水泥路面和凹凸不平的長青石條路面交錯紛雜，青磚和紅磚的平房錯落有致。但是看不到瓦房。

那時候，我一個人騎自行車上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老城的街，一個人在租來的舊房子里看書寫日記，一個人在周日里睡得天昏地暗。

偶爾想去找朋友玩，便騎了自行車穿過大半個城去找她。

走過公園門口的舊書攤，想看會兒書，便鎖了車子在書攤上挑書看。誰知回頭找自行車鑰匙時，卻怎么都找不到。包包翻了n遍，車子和書攤周圍轉了n遍，但是小小的車鑰匙就是不見影蹤。

20年前還沒有手機，電腦更是稀缺，人們互相聯系得靠書信、固定電話或者bb機。

跑到電話亭給朋友打電話，說自行車鑰匙丟了找不到，不去找她了。

但是怎么辦呢？書攤老板說附近沒有修車子撬鎖的。

于是自己推了車子，一路找修車配鑰匙的。鎖的是后車輪，左手扶了前把，右手使勁提起后車輪，在寒風呼號的大街上走一段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再走一段。

街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地都在往溫暖的家里趕。我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地推著車子，在刺骨的寒風中狼狽又急切地盼望著修車攤的出現。

忘不了那個下午，獨自提著自行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了足足有兩個小時，終于在一個小街口找到一個修車的老人。

砸了鎖，配了新鎖，打開包付錢時，在包的外夾縫里，那枚小小的車鑰匙，正冷冷地躺在那兒看著我。

半夜夢醒，聽著屋外風呼呼吹過的聲音，再也無法入眠。在屋子里房東的舊抽屜里翻出一本落滿灰塵的書：《半生緣》。從此結緣于張愛玲，翻開膜拜張愛玲的新篇章――這是唯一能夠感謝22歲那年冬天的唯一一個理由了。

夜里3點發燒睡不著，起來燒水給自己喝，電熱爐子突然不通電。杯子里帶了冰碴兒的水劃過喉嚨進入胃里，有種冰冷的奇異的感覺傳遍全身，好像正好對應了窗外的天寒地凍，以及全身滾燙卻依然瑟瑟發抖的自己。

騎車子過結了冰的水洼時摔倒，碎啤酒瓶割爛褲子，劃破膝蓋。一個人捂了傷口，一瘸一拐地去醫院包扎。然后回家自己燒水，吃藥。然后又一瘸一拐地到巷口小賣部打電話跟老板請了假，買回幾大包方便面。自己提醒自己吃藥，燒水泡方便面吃。

屋門鑰匙忘在屋子里，房東出差未回，打電話給朋友，朋友說回了老家。猶豫糾結半夜，只好去住旅店。身份證未帶，旅店老板不予辦理。連跑幾家如此，最后找到一個偏僻的小旅館，老板娘帶我到二樓的一個小房間里，莫名其妙地多看我幾眼，看得我心驚肉跳。門鎖緊鎖死，黑暗里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黑暗里睜大了眼睛盼天亮。

真的，一個人走過了寒冬，也就不那么期盼春天了。

春天來了又如何？春天來了，他就在身邊了么？

-2-

是12月15日收到他的信。

說分手后非常想念，說一定要原諒他，說再給他一次機會。

淚水在22歲的那個冬夜里肆意流淌。

一個人的整個冬天，沒有他的整個冬天，早已學會自己為自己取暖，自己跟自己做伴。

但是，自行車鑰匙丟了，如果他在，他會幫我扛了車子。半夜發燒，他會為我燒水喝，為我買藥吃。膝蓋劃傷，他會背了我去看醫生，他會做熱氣騰騰的粥給我喝。鑰匙忘屋里了，他會擁我入懷，給我溫暖，給我安慰。

我一個人扛過了疲倦，一個人扛住了病痛，一個人忍住了傷痛，一個人撐過了整個冬天，卻還是跨不過他的一句思念。

信兩天一封一天一封。半個月10幾封信，我徹底繳械投降。

是的，沒有人喜歡孤獨，沒有人拒絕幸福。如果可以，誰都想早點擺脫孤獨，尤其是剛剛品嘗過它的滋味還對它記憶猶新的人。

比如我！

12月的最后一天，朋友穿過大半個城來找我。我急于把我的幸福分享給她，她靜靜地看著我說，我都知道，我聽說他下午剛到家，和他女朋友！

那時候已是傍晚，天陰沉得很，陰冷陰冷，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子在割。那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像是要來臨了。

我攔了出租車，到他家兩個小時的車程，80元的出租車費。

我一個月工資幾百塊，吃喝拉撒連房租。在寒風里把自行車又推又提了兩個小時，我沒舍得打出租。捂著流著血的傷口在寒風里一瘸一拐地往醫院挨，我沒舍得打出租。發高燒病的暈頭轉向眼發黑，我也沒舍得打出租。

但是那天傍晚，如果可能，我想乘飛機。

我想躲過那冷風，我想趕在天黑之前，我想趕在大雪來臨之前。

但是，冬天的天總是黑得特別快總是黑得特別早。但是，那時候的出租車總是跑不快總是跑得特別慢。

我站在他和他女朋友面前不到5分鐘，朋友便氣喘吁吁地站在了我身后。

他要結婚了，他說他就是為了報復我。我只記得他說的這句話。

第二天是元旦。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大雪迎接了這個新年！而我，辭了職，回了老家。

22歲的冬天結束在一場大雪里。

但是，冬天過去了，真的就不盼望春天嗎？

呵呵，不管盼不盼望，冬天一過去，春天總還是要來的。

不是嗎？

-3-

五月的二貓子說：一次又一次，當我們拼盡全力越過山丘，卻發現山的那邊，無人等候時，漸漸便習慣了這種孤獨。

而我要說：一次又一次，當我們拼盡全力越過山丘，卻發現山的那邊，等著我們的是他和別人手拉著手時，真的，還不如發現山的那邊空無一人無人等候呢！這樣的話，我們只是失望而不是絕望，我們只是漸漸習慣這種孤獨，而不是絕望過后還要跌入更深的孤獨。

-4-

多年后，我和朋友說起22歲那年一個人的冬天所發生的事：丟了自行車鑰匙，在寒風里把自行車又推又提了兩個小時，最后在包的外夾層里看到了它；騎自行車滑倒被碎啤酒瓶劃破膝蓋，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去看醫生；一個人在屋里吃了好幾天的泡面；半夜發燒，喝杯子里帶了冰碴子的水；一個人半夜了一家一家地去找旅館……

朋友聽得淚光閃閃。

當然，也說那條又窄又長的小巷，巷口多年的夾竹桃和石榴樹，房東舊抽屜里落滿灰塵的《半生緣》，還有以后再沒買到的“奧妮皂角洗發浸膏”……

最后，也說起了他。朋友說，他當時恨我太聽父母的話，不肯給他機會，說他也是一時沖動才那樣對我，其實他心里還是忘不了我。

我只是微笑地聽著，心里的傷口早已經被時間治愈，關于他的一切也早已模糊在記憶深處。

只是，在偶爾無眠的夜里，在冬日相似的場景里，記憶深處的那些東西，還是會悄悄地浮上來。

不過，浮上來只是浮上來，倒映在心湖里的，只是一圈一圈美麗的小小漣漪。

是的，往事，不管是快樂還是痛苦，舊人，不管是愛過還是恨過，過后再想起，都是一個一個美好的回憶，都是一圈一圈美麗的小小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