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樹扎子是要冬天大雪節氣過了,地面結冰以后才好,我們這里有俗語“大雪不封地,不過三二日”,一般大雪已過,整個地面就會被凍成一個整體,雖然有時候上午還會化冰,搞得地面粘糊糊的。但是大多數時間都是千里冰封的。
我們這里冬天小孩子的衣服是各具特色的,家庭條件好的同學,能夠及時穿上棉衣棉褲,內套秋衣,外罩的確良衣褲。有一些父母還用毛線織成半截扎手套。條件差的家庭的學生,冬天很晚了也還穿不上棉褲,兄弟姊妹多的,一家多個人穿一個棉襖,或者一條棉褲,誰先需要給誰穿,棉褲棉襖里邊沒有秋衣,棉衣里面的冷風不斷地吹,有時采幾根地瓜秧綁住褲腿,捆住腰部。棉衣內才暖和一些。實在沒有棉衣的同學,就多加幾條單褲子,有時拾草中間休息的時候,還會比一比誰穿的褲子多。有些人為了爭得第一,甚至把夏天穿的短袖衫都穿在身上,穿多了單衣也暖和一些,但是行動起來實在不方便,有時想小便,還要脫很長時間的衣服。
放學以后,頭兒決定砸樹扎子。大家都要有自己的裝備。偽裝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耬草的用具——耙子和提籃。另外每個人還要備有砸樹扎子的工具,如小斧頭,小镢頭或者小錘頭。
我們要砸的樹扎子主要是洋槐樹扎子,棉槐樹扎子,菠蘿樹(未成大樹的柞樹)扎子,松樹扎子。一個小隊伍湊齊了,哼著小曲,大口大口嚼著煎餅,路上一直不停,直奔曾經有樹林的地方。這些樹林的灌木層原來長滿了樹枝,這時都被生產隊安排人茬樹枝,全部用鐮刀割斷,打成捆運回生產隊里了,有一些按照每家種工分多少,人口多少分到各家各戶里去了。剩下這些樹扎子靜靜地豎在那里,等待明年再發芽。
我們的隊伍進發到這些地方,不敢馬上砸樹扎子,先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把我們的小斧頭等藏起來。先耬草,大家分散開耬草,目的是看看有沒有看山的人,也順便耬一些草,到時候好把這些軟草蓋在砸的樹扎子上做偽裝。大家轉一會兒,如果發現有看山的人,他要是問起來,大家統一口徑就說是耬草的,因為耬草是不受限制的。有時候看山人也很狡猾,他會一直在那里不走,抽一回老旱煙,轉一轉,在抽一回老旱煙,急死人。有時候我們也會被迫轉移,到另外一片山看一下能不能得逞。
很多時候,看山人是沒有這個耐心的,畢竟他要轉整座山,哪有時間瞅著這幾個小毛孩兒。也可能他是看到我們小孩子一片真誠,轉一會就走了。這是頭兒一聲令下“干活兒”,大家趕快找到自己的工具,挎起已經有半滿軟草的提籃進發到曾經的樹林里,開始砸樹扎子。
砸樹扎子也很有一些技巧。凍得最結實的樹扎兒,最好砸,揚起小斧頭,瞄準最突出的那個,猛一用力,一個小樹扎兒就應聲落地。要是沒凍實的還會砸斷骨頭連著筋。需再調過斧頭刃砍上幾下兒,才能掉下來。被蟲蛀過的樹扎兒也很好砸,看似很壯實的大樹扎兒,只要你瞅準它下面有一些被蟲子鑿出的木屑,用小斧頭朝木屑相反的方向猛砸一下,如果聽到有撕裂的聲音,這就快成功了。還有一些提前干枯的樹扎兒,有些不用工具,只用手輕輕搖幾下兒,就能冒出來,不過,這樣的樹扎兒放到鍋底燃時火焰很小,大家都不愿意要。從樹種來說,菠蘿樹扎和棉槐樹扎最好砸,臘條樹扎最難砸,樹筋太多,砸下來還要搗鼓一大陣子才收獲那么一小個兒。
砸樹扎子可不能肆意而為,需要時刻注意巡山的看山人。砸一會兒,不管你收獲多少,只要頭兒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要馬上收拾起樹扎子,上面蓋上耬的軟草轉移陣地,離得越遠越好,大多數時間是到遠處的小水壩里滑一會冰,或聽一聽拋出的石塊在冰面上發出的“咕咕”的聲音。有時也會打一會兒木螺子。
這木陀螺可是冬天的寶貝,大多數時候都揣在兜里。陀螺又叫禿禿螺子,棗木最沉,轉起來最穩,但很難剋,其次是蘋果木、秋木、洋槐木,實木找不到好木頭,白楊木或梧桐木也將就,但轉起來輕飄飄地,時間不長就停了。最高級的木螺子還要在尖部掏一個小圓洞,輕輕鑲入一顆小鋼珠。這種木螺在冰上轉起來,一開始發出蜛“嗒嗒嗒”的聲音,等轉快了就會立在一處不動,只見其形,不聞其聲,引來大家一陣羨慕。
打木螺子是需要用鞭子的。平常在家里的好鞭子是在木棍一端拴一根麻繩或布條子,最有勁兒是在鞭梢上拴一截做牛鞭用的軟皮條,打起木螺來“啪啪”地響,真有氣勢。要是拾草在外,沒辦法帶鞭子,隨便一樣東西也可以頂一陣子。如束腰繩子,鞋帶子,或折根柳條子都可以湊付一陣子。
等差不多吃飯時間,集體到村頭,再分散,各自繞道回家。如果被爹娘發現砸了鮮樹扎子,特別是刨了樹根,一頓喝斥是少不了的。現在想來,當時小孩子只是砸了些干柴爪子,枯爛把子,很少砸到鮮活的大樹扎子,那也不是小孩子所干得了的,沒怎么破壞集體。所以有時候被看山人發現了,他也只是站在遠處吆喝幾聲,裝模做樣地追兩步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