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從學校步入職場已經16年，回顧這16年，看到許多自己的荒唐、無知、彷徨與天真。同時，再看看那些即將從校園畢業的準社會新鮮人們，或許同樣對未來的工作有著相似感受。只是我們相隔十多年的差距，彼此已在不同的人生和會話，心境應有非常大不同。

過去，我曾猶豫著問經理：「是什么東西驅動著你，讓你可以每天幾乎不睡，熬到半夜2、3點還在處理客戶郵件，甚至凌晨4、5點依舊在在線，記下每個部門、每位主管的交辦事項？」我滿是疑惑問他。趁著他還沒回答，我又問：「你不累嗎？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經理苦苦笑著，他反問我：「你為什么要工作？不過是為了領薪水吧？」

我回他：「這是個理由，另一個則是我想在職場上找到自己的舞臺，賦予熱情，找出自己生活的重心，給自己一個目標去追求、去成就、去達成。」

他帶點不屑的表情，對著我說：「別畫大餅啦，在我面前就有話老實說，誠實面對你自己啦。好好想想，真有像你說的那樣，往那些方向前進嗎？還是領薪水過日子？想清楚再回答。」

聽他這么一說，我有些壓力，我再想想并回他：「嗯，就現況而言，看起來是在領薪水沒錯……」

經理說：「人啊，總忽略最簡單、最單純的原則，那就是搞懂自己在面對什么。」

我懷疑著問：「面對什么？」

經理回答：「你逃不過你自己。你要面對就是真正的自己，不論有多少話術想要包裝那個理由，你無法逃避自己真正的心意與心思，那才是你當下所擁有的。」

我還是滿臉疑惑，經理替我倒杯茶，再問我一次：「工作對你來說，到底有何意義？你真的清楚嗎？」我靜默未答。

「很多人談到工作，總會提到各式各樣的抱負。可事實上，能達成自己目標的人較少，背離初衷的人卻很多。理由很單純，因為他們多數被忙碌的工作給麻痹，他們只記得每份工作帶給他們無力、壓力等各種負擔，卻忘了在實現抱負的過程中，這些不過只是正常付出的代價。」經理分析后，又接著說：「工作對很多人來講就是討生活的飯碗，沒有特別的理由，沒必要刻意去美化或是包裝這些表象。我已經55歲，看過很多人來來去去，我相信每個人對職場都充滿著許許多多的想象與抱負，不過生活現實面卻是『僅僅少數人能體悟到工作之于生活的關系』，大部分人被工作中的繁忙事務給淹沒，忘了曾有過的理想，然后領著差不多的薪水，過著差不多的日子，看著差不多的生活，變成一位差不多的人。」

我有點不太高興，似乎經理這么一說有點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

我反問：「那經理你呢？你累成這樣的意義又是什么？」

經理回我：「沒有別的，就是能付薪水給你們，公司穩定前進，不出意外不要欠債，家人過得去，供得起孩子念書，偶爾給自己緩口氣的機會，不過如此罷了。」

我又問：「難道你對工作沒有過抱負嗎？沒有自己的理想？不曾試圖去追求夢想？不也是這樣你才開這間公司？沒有這一切，你今天能成為一間公司的負責人？」

經理笑而不答，他反問我：「你覺得哪個重要？你先別急著回答，想想看。工作與生活，兩者之間誰比較重要。」

我想了想，回答他：「生活吧。」

經理：「想想你前面說的話，那些經過你包裝過的語言，只字未提生活，可是現在卻認為生活比較重要？那不就該在工作計劃中，把生活變得更精采的畫面給描繪出來嗎？」頓時，我啞口無言。

「沒錯，生活比較重要！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支持你生活雖然有很多種元素在里面，可是你仔細想想，維持生活的資源來自哪里？」執行長問。

我回他：「應該是……收入吧？有薪水就能過日子，生活就可以繼續下去。」

經理很快接著說：「完全正確！年輕人，我不是要告訴你人不能追夢、逐夢，而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面對未來無知的人生道路，你唯一能掌握的就是自己當下的生活。』你先搞清楚自己要過什么樣的生活，接著就會決定你日后工作的樣貌。我不相信生活跟工作能平衡，但我確信工作態度正確，能有效改善生活質量。」彷佛，頭上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經理又接著談到：「我創立這間軟件研發公司，不是因為我在追夢，而是年紀到了個門坎，職場上沒有人要我，很可笑是吧？竟然面臨中年失業危機。大公司覺得我資歷尚可，但市場上還有更多比我優秀的人。小公司呢，則覺得我太資深，請我去都壓過對方公司的總經理，承受不起。我一家四口要養，兒子上大學，我要面對中年找不到工作的痛，你應該很難想象吧。恰巧，有兩位前同事跟我狀況差不多，我們不自己救自己，大概沒救了。于是共同成立這間公司，我再從基礎業務干起，50歲依然去跑業務，重新拜訪以前的老客戶，只為了最原始的基本需求『過日子，討生活』。」

「認清你自己在面對的是生活還是工作，你才知道該怎么過下去。」

「你知道這過程中帶給我最大的轉折與改變是什么嗎？」經理好奇的問我。

我回他：「開公司很累？」經理哈哈大笑，笑我這回答太逗趣。

他說：「我認清自己真正在乎的是家人與生活，工作則給我生活繼續前進的養分。我認為要推動自己堅定走下去，不能像以前只抱持著夢想或理想，而是要更務實看待工作是什么面貌。例如，以前會因為工作不是我喜歡的，我就換工作；主管不是很好相處，我就換工作；公司發展不如我期望，我就換工作；同事相處不來很麻煩，我就換工作。工作一份又一份換，我常被家人念沒有責任感，起先不怎么在乎，直到開公司之前的中年失業危機，那年找不到工作的慌張與焦慮，像是桶冷水潑在我身上，把我凍醒。」

「不論我有多遠大的抱負，要是連家人生活都顧不好，那我又算什么？」

「但，你不覺得日子變得枯燥、乏味，少了點驅動自己前進的動力嗎？」我問經理。

他滿是皺紋黝黑的臉笑著回我：「怎么會？每天過得很充實不是嗎？你們包含你都還在對未來造夢、追夢，而我每天熬夜、加班沒睡，不過就是支持著你們的同時，也讓我的生活得以繼續。我累，累得開心、累得甘愿，因為我知道每天踏進辦公室，你們都會像是一般日常生活的樣子展開工作，并且自發性的解決各種問題。不管我從你們眼中看到的是滿足或失望，那都成為驅策我繼續這公司的理由與動機。你們要是真有能耐，公司自然就會成長再茁壯，而我能當背后推手，讓每天生活得以持續轉動，就已足夠。」

「你有過遺憾嗎？」我問。

經理：「你們每月能領到薪水，我從未有過遺憾。」

這幾年來，讀過不少有關職場書籍，有些告訴人們工作要積極，有些則是要設定遠大目標并加以實踐，而經理卻告訴我：「生活過得下去，才是工作的意義。」或許人生智慧莫過于此，就像他說的：「過多想法上的包裝都改變不了人要過生活的事實，支持生活最基本的資源就是靠收入打基礎，能夠穩定過日子，工作自然也會有其發展，一如經理所言，與其給自己貼上一張又一張的標簽，強壓自己面對一個不可預見的未來，還不如正視眼前的生活，讓日子過下去才是真的。」

工作不為別的，為的是家人，為的是讓自己可以走更長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