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jié),院子里的樹木大多還沒有緩過神來了,神情倦怠地吐著一點綠。我每次坐在陽臺上吃飯、飲茶時就忍不住瞅著它們,想搜尋一些春意。
廊門畔的那兩樹玉蘭率先闖入了我眼簾,兩樹對面聳立,無一片綠葉,卻不動聲色地冒出了許多白色的花骨朵兒。每一個花骨朵兒都綴在枝條最末端上,被毛茸茸的深綠花萼半裹著,最初形如毛筆,隨后,今天長大一點,明天飽滿一些,后天伸出一個花瓣兒,忙了兩日沒有留神它們,竟然開了大半樹,繁花灼灼,在淡黃色的琉璃瓦映襯下,如九天上的燈盞,如雪似云,叫人好不歡喜。
我自來這里住時,并不知道那時兩樹玉蘭,平日里也并沒多瞧一眼,現(xiàn)在卻被它們迷住。樓上看得不盡興,就奔下樓在樹下打量它們。
在樹下是看得真切一些,但還是難以細睹芳澤。那兩玉蘭樹實在有些高,至少有六七米。左邊那一樹,所有的花朵兒,都一律向上,圣潔而高傲,像一群棲息在枝頭的仙鶴,隨風蹁躚,不惹塵埃,一幅“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模樣。右側那一樹,有一枝樹干半垂下來,綴滿花朵兒,時間久了,有些花瓣開始向四周舒展,像仙女的衫袖,藏著情懷與故事。縱然如此,它們與我還是隔了一兩米的距離,只能癡癡地仰望它們的風姿。
傳統(tǒng)的"二十四番花信風"節(jié)令中,認為“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蘭。”木蘭即玉蘭,品種不一,花期也各不相同。而我日日觀察的這兩樹,卻是早開的望春花,在立春之后就已經(jīng)開始孕育花骨朵兒,距離雨水還有幾天時,迎著早春微寒的風和輕暖的太陽,燦然地開了。
清人朱廷鐘在詞中盛贊白玉蘭:“自愛臨風皎皎,笑溱洧、芍藥紛遺。藐姑射,肌膚凝雪,煙雨畫樓西。 開齊,還也未,綿苞乍褪, 鶴翅初披。”
原產地中原的玉蘭,沒能成為詩經(jīng)時代男女在溱水、洧水畔游玩時含情表意的饋贈花朵,大抵是因為它們這不可親近的高貴吧。這樣多好,開落由我,唯有仰望,不可攀折。那愛極了香草百花,在詩中以花草為衣的屈原,也只能注視它,吟誦著"朝飲木蘭之墜露兮”。
白玉蘭的美與潔,確實也只有《莊子》里的藐姑射仙子方可相比,它“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是枝頭起舞的仙鶴,有著昆侖積雪的顏色,芬芳也是冷薰沁骨的。一朝花落,魂歸處?也大概是清夢繞瑤池吧。
白玉蘭的姐妹還有紫玉蘭、黃玉蘭、二喬玉蘭等。除白玉蘭之外,紫玉蘭也極為常見,它又被稱做辛夷。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王維在《辛夷塢》說的就是紫玉蘭,紫玉蘭開放時不如白玉蘭那般自在,一般有新發(fā)的小小綠葉守護著,不過花開滿樹,云蒸霞蔚,也甚是壯觀,它自生自發(fā),自開自落,別有韻致,恰如花中隱士。
至于盛夏時節(jié),盛放如飯碗大小的廣玉蘭,則是舶來品,也被稱為“洋玉蘭”,其原產地在南美洲。它樹姿雄偉壯麗,葉闊蔭濃,花似荷花,芳香馥郁。開放時,綠葉拱衛(wèi),雍容華貴,也讓人流連,不過終歸少了一點傲世的氣度。
也許,廣玉蘭那是人間的美,紫玉蘭是山澗的美,白玉蘭是天上的美,“翩然一只云中鶴”,雖原不是為它而寫的詩行,卻是最適合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