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會察言觀色,同齡小孩子里面,只有我最會看大人的臉色。
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會討好老師和家人,當同齡的孩子還在把大人的警告當玩笑的時候,我已經學會賣乖了。
我的家庭算不上富裕,但是至少衣食無憂。在這樣的環境里,我的身體健康成長,我的心理卻愈來愈畸形。
我有著超乎常人的懂事,我在從小到大的經驗里學會了,我的受傷會引起家庭成員的不悅,于是我在年幼時,哪怕手被劣質插頭電到,我也絕不吭聲,絕對只會默默坐在沙發上緩過神來,再去討好我的長輩。
年幼的時候我參加各種文藝匯演,我參加無數演講比賽,我把無數榮譽證書和獎章帶回家,我在父母的同事面前表現的無比乖巧,于是我從小獲得了各種長輩的夸獎。
后來長大一些,我發現,我應該有所進步,我說的有所進步,是在獲得榮譽后,隱藏掉孩子應該有的炫耀心理,我應該謙虛地告訴別人:我只是運氣好而已。
于是后來別的孩子們只是報喜不報憂,而我是選擇了什么也不說。
我從小擁有一個擁有家庭暴力傾向的母親和一位偶爾能為我擋住母親拳打腳踢的父親。
于是我不明白其他孩子心目里父母的意義是什么,在我自己看來,母親是需要我努力逃離的人,父親是我在受虐待的時候的保護傘。
我習慣了從小謙讓,習慣了聽大人們說哪位姐姐哥哥是多么優秀,習慣了拿來做比較,習慣了被說得一無是處,習慣了在逛街的時候母親說:我從來沒想過要打扮你。
是的,我活在一個如此糟糕的環境里,這些是我童年的一切,是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悲慘世界。
而我問起那位學識不淺的先生,我說,我的家庭究竟是常態還是例外。
那位先生告訴我,百分之四十左右的六七十年代的中國人的后代擁有著和我一樣的經歷。
這是一個并不值得炫耀的數據,這一組數據屬于中國人,屬于中國的孩子們。
后來當我第一次反抗這些,我發現,我并不是活該承受這些令我感到崩潰的事情。
早些年我的舅舅舅母離婚,在那之后我對我的兩個表妹愈來愈好,在同她們相處的時候,我總在心里說,我替你們的父母道歉,對不起,沒能給你們一個健康的家庭環境。
我很愛你們,你們要相信。同類永遠憐憫同類。
某一次我的手伸過去想為我的妹妹摘掉頭發上的枯葉,我的妹妹作出一副令我難受的樣子——她用手擋著我的手,微微抬起頭看著我,那個眼神和姿態,像極了我抱頭抵抗母親的耳光的樣子。
我那個時候,眼淚一下子下來了,可我活在一個不善于說我愛你的家庭,我沒辦法用我愛你這三個字安慰我的妹妹。
這是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這是一個令我作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