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瀝瀝的小雨依舊下個不停,空氣死一般的冷寂,處處都可以嗅到死亡的氣息,似乎靈魂就從身邊繞過,顫抖著訴說前世的淵源。我躲在樹洞里,享受著我的美味——那只剛剛被我咬死且開膛破肚的老鼠。血腥混著燒紙的余味,夾雜著泥土的氣息,看著被污血包裹的心臟,想著死尸肉在胃里翻騰扭轉,竟瞬間讓我惡心起來,不,我是貓,我不能這樣,我要拼命的捕獵、進食,我要生養我憐愛的后代。
我轉身半躺著,仔細的梳理我黑色的皮毛。我有一身烏黑的毛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仿若一位被光環籠罩的天神,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可人類卻并不這么認為,在他們的世界里,黑貓代表著厄運和晦氣。可是,這又怎樣呢,我依舊過得很好。我邁著輕盈高傲的步伐,走向人類所有里我的位置——這片屬于我的墳場領地。這片墳場是我的領地,別的貓不敢貿然侵犯。當然,別的貓也不會來,它們在人類的懷抱里享受著可笑可悲的施舍玩弄。而我,此時邁著輕盈高傲的步伐,在這和我臭味相投的墳場里踱步,和這人類眼中的晦氣相伴,和在這里長眠的尸身共同呼吸。
雨小了,幾乎停了。我跳上了一塊墓碑,墓主人應該不會降罪于我吧,我可陪著他們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啊,總好過那些每年只來看一次他們的人類后代強吧!想想自己也真可笑,抬頭遙望黑色的夜空,遠處盡被黑暗籠罩,但在我的眼里,一切是那么的清晰,上天賦予了我黑夜的眼睛,看清這黑暗中的萬物。
靈敏的聽覺與嗅覺告訴我,遠處有人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急忙跳下墓碑,警惕躲上了墳旁茂密的柏樹。我將自己很好得隱蔽在茂密的柏樹枝里,這里的柏樹都有年頭了,長得如此枝繁葉茂,散發著柏樹獨有的清香,和這里長眠的死尸有著同樣的怪異,也許只是在我看來。
黑夜中我明亮的雙眼讓我看清一切,遠處的人一步步向我這里靠近,雖然我很清楚他們沒有發現我,但我還是提高了警惕,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且目不轉睛的盯著來人。這是一對人類父子,男人干枯瘦弱,就像被我捉到卻沒來得及吃掉的老鼠,任憑風吹日曬所形成的干尸,烏黑發青的臉上兩只黑洞洞的眼深深地陷了下去,拖著一條瘸腿,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裹,一高一低的向這邊挪來。男人身后緊緊地跟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童稚分明被恐懼籠罩,我清楚地看到男孩病態變形的軀干在寒夜中瑟瑟發抖。這對父子我認識,他們前幾日剛下葬了一個女人,男人的妻子,男孩的母親,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下葬了一件衣服,那死去女人的衣服。那是一件很土很土的衣服,即使我是一只貓,可我仍然也不喜歡那件衣服,看得出布料很廉價,且有著紅而發黑的顏色,就像誰被潑了一盆污血,裁剪也很不出色。而那身衣服的褲子,今天卻分明被穿在了這個人類男孩的身上,笨拙的裁剪依舊不合身,看上去很滑稽,活像一個小丑。
他們走向了那個新堆的墳前,男人趔趄著跪了下來,一把將身后的男孩拉倒在地,男孩緊緊蜷縮著,跪在男人身旁。男人雙手抱頭,狠狠得揪著自己的頭發,嗚咽著。我是一只貓,可我仍然感到奇怪,今天是人類的清明節,那些人類早就上過墳了,這對父子為何深夜前來?正當我胡思亂想之時,一陣啪啪聲傳來,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男人跪在墳前,拼命的抽打自己布滿皺紋的臉,男孩則嗚嗚的哭著。
時間就這樣停滯了。我抬頭看看天,開始懷念我那沒吃完的半只美味,伸長脖子懶懶的扯了個懶腰。男人抓起身邊的包裹和孩子,在夜色中艱難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墳場深處,遠處的磷光綠瑩瑩的閃耀著,就像被一個仇恨的怨女所把控的鬼火,隨時都可能撲過來。
男人停在了一座舊墳前,從破舊的包裹中拿出了一盒火柴,顫抖著劃了一根又一根,終于,微弱的火光點著了,男人趴在墓碑前,火柴微弱的光輝照上了墓碑,男孩被壓在墓碑前,“快念,這到底是誰家的?”男孩畏首畏尾的湊上前,支支吾吾的念著墓碑上的字:“愛妻李氏之墓……”“行了行了,女的就行了!”男人不耐煩的吼著。男人粗魯的掏出包裹里的東西,一個農用的鐵鏟。天哪,他竟然開始挖墳!我看不慣這可恥的行為,轉身跳下樹枝,溜回我的樹洞,繼續享用我的美味。
一聲巨響將我突然從夢中驚醒,我慌忙跑了出來,分明看見男人撬開了棺材,他要盜墓?男孩高舉著麻袋,男人竟然拾起了棺材里的尸骨,胡亂的塞進麻袋,男孩緊閉雙眼,渾身顫抖著。我驚訝的看著這一切,木然的站在原地,看著男人慌亂的逃去。不知過了多久,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我的寶寶就要出世了,我拼命跑回我的樹洞,產下了我憐愛的五只貓寶寶,晨曦的日光柔和的灑向大地,新生的愉悅使我很快遺忘了昨晚發生的事。當然,我是一只貓,我沒有必要記住人類的丑惡。我有我的高傲!
那是一個與以往相同的傍晚,不同的是,我的領地里來了一幫人,也包括那晚的男人,還有很多穿制服,就是人類稱為警察的人,還有人扛著一個怪物,那怪物不住的發出咔嚓聲。
一位老婦人哭哭啼啼的撲向那座被挖開的墳,撬開的棺材早已落滿了塵埃,老婦人抱著棺材一陣哀嚎,猛然回頭,沖向被壓著的那個男人,憤怒的大喊:“你個天殺的,自己老婆死了賣了去給別人配陰婚也就罷了,你竟然偷走我那死去的可憐兒媳的尸骨,你讓我兒怎么瞑目……”老婦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開始胡言亂語,時而嚎啕大哭,時而仰天大笑。
我躍上了一座新墳,頭也不回的走向墳場最深處。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的決定,樹洞里沒了我憐愛的小貓,老婦人歪著腦袋,嘴角沾著鮮血與毛發,沾滿泥土的手指著那座被挖開又重新填起的墳墓,直勾勾的盯著我笑。憤怒瞬間充斥了大腦,“喵……”我撲向老婦人的脖子,惡狠狠得咬了下去。
夜神開始降臨,我拼命的哀嚎,瘋狂的想要刨開那座恐怖的墳墓,鮮血滲了出來,血腥彌漫,讓我直是惡心泛嘔,死尸肉在胃里翻騰扭轉的畫面在眼前浮現,那死去女人的紅衫在眼前游蕩……